陈太医垂了手沉吟答道:“王婕妤的脉象的确不好,乱而无力,恐怕是心神不安、内火旺盛所致。”
王尔菡躺在床上半睁着眼,脸色苍白如纸,也不哭不闹,只是嘴里不停地喃喃着,整个人竟像是被魇住了一般。
赵治寅快步到她床沿边上坐下,王尔菡立刻抬起虚弱的手,无力地抓住赵治寅的衣袖,眼角流下一行泪,嘴里依然不住喃喃。
“她在说什么?”赵治寅朝在一旁服侍的红香绿玉问道。
红香哭着说:“小主都病恹恹地喊了皇上好久了。”
“小主不让奴婢们去打扰皇上,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绿玉又说。
如此深明大义?这可不像她。王尔菡可是那种有点风就想掀起浪来的人。
赵治寅皱眉:“病了很久了?”
绿玉含泪点点头:“好几天了,小主一直说着心口闷闷的,头也晕得很,心里老像有什么事似的,一到夜间就烦得睡不着。”
“怎么不早来报?”赵治寅问。
“皇上别责骂她们。”白锦儿适时地出现了,在脚踏边上盈盈跪下,噙着泪说,“是嫔妾不叫她们声张的。最近为了使节来访的事,皇上朝堂内外不胜烦心,嫔妾不敢叫她们打扰皇上。”
又向床上躺着的人看了一眼,“谁知道妹妹病得这样重!都是嫔妾的不是……”
赵治寅看看陆玑,陆玑回过神来,扶起白锦儿,“白美人不必这样自责,体谅皇上是应该的。”
赵治寅吩咐下去,先让陈太医开了药煎了过来。
陆玑心里疑惑,王尔菡病得奇怪,白锦儿也表现得奇怪。
奇了怪了。
“太后娘娘来了。”
珍珠挂帘一掀,丁零当啷响起来。
没等众人行礼,太后已经扑到王尔菡床上,声泪俱下:“我可怜的儿……姑妈的心尖儿肉啊……”
赵治寅起身让她,王尔菡奄奄的也说不出话来,眼里却流露出万分不舍。
众人都不说话。
陆玑咋舌,太后失态,倒也是真情流露。
“菡儿身体一向很好,突然病重,一定是有人害的!”太后忽然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住陆玑。
“哀家一定要追查此事,”她咬牙说道,“要是谁胆敢害我菡儿,哀家一定要她生——不——如——死——”
陆玑脊背一凉,心里发起虚来。她这是认定了自己害的她?
反正行得正坐得端,难不成还平白扣给她一顶谋害后妃的帽子不成?
不过,想到上一次被陷害害梅忍冬小产的事,陆玑也有些胆寒。
倒不是怕她们给自己身上抹黑,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就是怕,无辜的人做了她们的垫脚石,白白地做了牺牲品。就像上次的碧月。
要是再来上几次,她恐怕也得和周姨娘那样虔心礼佛、洗涤眼里身上的罪孽了。
也许齐太妃又是因为这样才出家的?
陆玑的心神被太后锐利的目光拉了回来。
她微微一施礼,“太后息怒,嫔妾也觉得王婕妤病得古怪,此事一定要好好查查,万不能再姑息养奸!”
“姑息养奸”四字,又提醒了众人上次的事。她陆玑已经被陷害过一次,谁还想再陷害她一次,恐怕功夫还得要更深些。
陆玑扫视众人,发觉蜡云、彩蝶和白锦儿身后的捧星似乎身子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觉得,此事多半和白锦儿脱不了关系。
可是她们俩一向要好,她平白无故害她干什么?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彩蝶是碧月死了以后顶上空缺的宫女,后来也一直贴身服侍,十分乖巧。
宫里同样年纪的小宫女彼此熟识,感情交好,难道是彩蝶蜡云等小宫女为了报复碧月之死?
可是主子倒霉了,做奴才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们这样做,岂不是因小失大?
红香绿玉两个人,都和她们主子一样缺筋少弦的,估计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陆玑脑子里列出了各种可能。
太后咬牙切齿道:“哀家要亲查此事,谁都不许插手!”
陆玑暗暗白眼,她才不想插手,她巴不得躲得远远儿的呢。
绿玉捧着药端过来,“这是张太医之前开的药。”
太后一甩袖子,漆盘就连带着药碗一起被打翻在地,吓得绿玉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上。
“这些个庸医!快去把华仁叫来!”太后似是发泄,“这些乱七八糟的药,吃坏了菡儿,哀家要你们个个赔命!”
华仁是太后的心腹太医,她深信华仁的医术。
赵治寅已经沉默了良久,此时就说要回去。
白锦儿送赵治寅和陆玑出了钟粹宫,“恕嫔妾不能再远送了。”
赵治寅点点头,“你去照顾她吧。”
白锦儿面色凄楚地点点头。
为了王尔菡,她那样伤心?陆玑狐疑。
雾气仍然湿湿潮潮的,虽然没有雨点,宫女们还是为他们两人打着伞。
两人都没有说话,彼此思索着。
行至西宫,路过翊坤宫,赵治寅站住说:“今晚……”
不等他说完,陆玑就点点头,仰头向他笑。
昏黄的灯下,她的笑意更暖,和着梅雨潮热的暖气,似乎还带了一点储秀宫里石榴花的香气。
赵治寅的喉头滚了滚,有些舍不得。
好笑,堂堂的天子,竟然会生怕自己的妃嫔反感而刻意不接近她?
那日威胁说要杀她的勇气哪里去了?
赵治寅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