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眷几乎是踩着时辰过来问安的。
见众人脸上皆有倦色,显然是整日提心吊胆、坐卧不宁,阳筠也不愿再多敷衍,由着她们问了安,照旧问了下各宫的事,并说了今年八月十五只拜月,并不会大肆宴饮。
“宫里也不预备排筵席,东宫也要随着例,并不单委屈你们。只是太子殿下体恤你们整日烦闷,又怕你们佳节思亲,便只在后花园里摆上香案、烛火,大家凑在一处用些饼食,赏赏月,也就罢了。”
阳筠话音一落,众人立即附和。
中秋宫宴本就与她们无甚关系,东宫里头往年都没有太子相陪,月饼又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过这个节也实在是无趣。且今年更不比往常,外头正打着仗,便是再不懂事的也无心过节了。
即便不忧国忧民忧天下,总要替自己的安危发愁罢?
阳筠心知没人有心思过节,却怕人心不稳,这紧要关头生出什么祸患来,因此才特意商量了武承肃,说好歹在宫里摆两张桌子,叫了众人一同吃月饼。武承肃谢阳筠有心,让她随意操办就是,说完还不忘微微一笑。
那笑容落在阳筠眼里,却是那般凄苦。
“如今计划得好,保不齐中秋就有雨,桌子也就摆不成了。”阳筠故意笑道,盼武承肃能略宽心。
武承肃闻言又是淡淡一笑,半晌后才幽幽叹道:
“果真如此,还是万里晴空得好。”
阳筠便不再说话,只因武承肃许了,她便将此事安排下去,又在今日与众人说明,也安安东宫的心。待说完了这桩,阳筠又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众人散了。
一众女眷均恭敬告退,只有段良媛深深望了阳筠一眼。
外头的情形她俩十分清楚,朝上吵得如何厉害,也都是段良媛打听了之后告诉阳筠的,若说旁人都还只是猜测,她俩的担忧却显得有凭有据,且十分合理了。
阳筠也往段良媛那里看了看,接着无奈一笑,扫了一眼正躬身退去的众人。
这一屋子环肥燕瘦,都是极娇贵的人儿,也不知他日兵临城下时会闹个什么模样,待东宫被攻破时要如何灰头土脸,他日又将何去何从。
许多时候,竟然只有危急在眼前时才看得出一个人的秉性。
待众女眷散了之后,阳筠独自坐在内室床边,静静地做起了针线来。
那是她给武承肃绣的一方帕子,前两年就在绣了,可总是绣不好,前后撕了三四块,总算留下了手中这一张来。虽然针脚还是歪歪扭扭,倒也算看得过眼了。
正埋头绣着花蕊,坠儿忽然进来报说姚良媛来了。
才刚散了不到一刻,怎么就折回来了?
阳筠不觉出神,竟不妨扎了手。鲜红的血滴在帕子上,将原本嫩红的花瓣染得变了色。
“娘娘小心!”珠儿眼尖,转身就要取药。
“不妨事,哪用这般麻烦。”阳筠说着,将被刺破的手指噙在口中,稍后用另一方帕子擦了干净,一边还不忘让人唤姚良媛进来。
也难怪她这般出神。姚良媛先时常常往八凤殿来,偏周纪死后不久她便极少了。之后魏国起兵,诸国追随,除了每日问安之时见得着,八凤殿里更是再难见姚良媛身影。
岂料今日她却忽然又来。
想起自己曾经的种种揣测,阳筠自然要失神,针扎了手也是十分自然之事。
姚良媛这回并没带儿子过来,只是言语之间时常提及琰哥儿,竟自卖自夸一般,说琰哥儿如何孝顺懂事,如何乖巧听话。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阳筠总觉得姚良媛言语间有不舍之意。
“既这般乖巧,今日怎么不带来?”阳筠一脸亲切笑意,留心试探道,“瑄哥儿这几日正淘气了,有兄长陪着,教导他一番,想也是不错的,总比一个人淘气要强。”
“世子是机灵,聪敏过人罢了,未必就是淘气。”
姚良媛笑着奉承了半天,接着便不出阳筠所料,她果然又讲回自己的儿子琰哥儿身上。
阳筠不动声色地听着,由着姚良媛东一句、西一句地夸,偶尔附和着说上两句,都是些不要紧的话。她不催姚良媛回去,姚良媛竟也不说走,足呆了大半个时辰才告退。
待人走后,阳筠越想越觉得古怪,细想姚良媛前后行止,似乎与魏国大事有密切关联,然而真要让她猜姚良媛要做什么,阳筠却又想不明白。
然而翌日阳筠便懂了。
她尚未睡醒,便被钏儿轻声唤起。眼瞧着外头天还未亮,昨夜又是坠儿侍寝,如今钏儿却在门外急急低声唤她,阳筠自然立即起身相问。
因要备着早膳,钏儿起得较旁人早些,加之往来膳房,她的消息也最灵通。
听见阳筠传唤,钏儿推门就往里走。见钏儿皱着眉头,一脸慌乱,阳筠便猜不是好事。
她首先想到的竟然就是兵临城下。不过一闪念,阳筠也知不太可能,怎么说外头也有那么些将士浴血奋战,且就算燕军个个不战而降,魏军行至临水也要一月时候。
既不是这般要紧的大事,可是东宫又出了什么乱子?阳筠不愿再猜,直接问钏儿何事惊慌。
钏儿片刻也不耽搁,低声将听来的消息告诉阳筠。
“镇远将军叛了。”
只这一句,便如晴天霹雳一般。
姚石良并其几子都在各地驻兵,不过一夜之间便尽数叛变,降了魏国去了。而姚家的女眷除了姚妻朱氏并姚良媛外,早就以“留后”为名暗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