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炙而热,四面八方涌近,浸没了口鼻双耳,散着浓郁的药香,空蒙错乱。> 耳际突来唤声,梅疏影周身一震,瞬时醒神过来,怔了一怔。
玖璃伸手探过水温,看向浴桶中的人道:“公子,水有些凉了,可要加些热水?”
宜都郡城里的梅含春信居。
二楼最南一间房里,梅疏影坐于屏风后的浴桶中,蓦然出神。
“公子?”玖璃见其不语,又出声唤了一句。
“不必了。”梅疏影自他手中取过浴袍披到身上,大步跨出了浴桶。“撤下去吧。”
“是,公子。”玖璃拿起屏风上的干巾过来给梅疏影擦拭湿发,依言唤了小厮进来收拾。
此时已值亥时,月高悬,满地清辉从屋外射入。
梅疏影长发随散不束,雪白的浴衣轻敞,迎风推开屋内一侧的门。
此间房内屋设外廊,朱栏横跨,正对南边林野,入眼即是一片葱郁。
梅疏影从屋内行至外廊之上,斜倚朱栏而憩,出神地望着远处层叠远去的山廓林影。
夏暑之气夹杂在晚风中送来,半是清爽半是沉闷。
方才脑中所现之景依稀浮现在眼前,梅疏影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青玉扇,心悸而疼,目中竟茫。
“公子。”璎璃不知何时行来,端了碗素粥站在梅疏影身后:“夜深了,公子喝罢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需继续赶路。”
梅疏影未应声。
“公子?”
倚栏之人目光微敛,低声道:“那日……端木孑仙来我朱梅小楼为除我身上瘴气,可曾有过异样?”
璎璃微怔,敛神道:“应是不曾……不知公子是指什么?”
梅疏影神色有些莫测,静了半晌,摇了摇头:“没什么。”
“公子?”
栏边之人目中更茫。梦么……
一言不发地伸手接过素粥,仰首喝下。
白衣的人极为讽刺地扬唇而笑。若然是真,她又怎会不更见疏离、避讳与我?
复将碗递回给璎璃,梅疏影目色忽深。
但倘若是真……
蓦然心潮鼓动,竟不能自抑。> 梅疏影回目望向一旁的白瓷小碗,忽然道:“为何又是素粥?”
璎璃愣了愣。“不是公子吩咐的么?”
梅疏影闻言不禁一震。
……
“阁主不喜食粥?”
“舌间有些痛,似有伤,许是烫到了。”
“莫非你平日吃食,都是弟子相喂,不曾自己端碗举箸?”
“倒是本公子思虑不周了。”
……
眼神蓦然更加深邃,下一瞬又陡然空冷。
“那日,我应是不曾对那女人有什么轻薄之举……”
璎璃又愣:“公子何出此言?若是端木先生,公子自然不曾,那时公子瘴气侵身尚且昏迷不醒……且……”璎璃顿了顿,又道:“公子非是这样的人。”
梅疏影听罢默声,下一瞬便只一笑。
转首望向栏外远处,目中空抑,不知是幸是哀是寂。
月下阴云忽拢,白衣的人久久沉默。
随散的长发在越加闷沉的暑风中飘摇翻飞,净无点尘的轻薄浴衣并无朱色,白的有些冷逸。
少了那份傲然艳色,恍然中竟似生出一分憔悴、两分忧茫、三分无知无措。
过了许久,他蓦然开口道:“离开洛阳时小苏婉的意思,再回洛阳便会与本公子了结了亲事,可是?”
璎璃扬起笑意:“小姐确是此意。”
梅疏影点了点头。“……那就好。”
璎璃俯身过来欲取走栏边小碗,梅疏影忽然阻她:“放着吧。”
璎璃怔忤:“公子?”
下一瞬梅疏影似也觉得此举莫明,捏扇的手一紧,复又摇头,移开了手:“……无事。”
红衣的人垂目望向栏边之人,语声几分怔忡:“公子怎么了?”
梅疏影只是望着远处,久久,低声道:“下雨了。”
璎璃正怔。下一刻暑热尽消,雨水果然淋漓而下。
“公子,快些回……”璎璃赶忙上前欲叫栏边之人回去屋中,近身望见梅疏影目中神色,却是一震。
也不是十分悲伤,就是寂寥沉抑,如天边堆砌的云絮,色深而邃,经年累月蓄在了一起,变得沉厚而抑重,纾解不开。
不知为何心上忽然一疼,璎璃兀地止步,愣愣地站在了梅疏影身后。
雨水打湿衣发,零落于身,梅疏影斜倚栏边动也未动。
一身白衣尽湿,久久未觉。
……
碧叶成荫,蝉鸣声声忽寂。
凌王府西院长廊之下,月色忽浅,清风徐来。
端木孑仙静坐已久,抬首望向远处,目中几分空宁。
叶绿叶自远处望见白衣人独坐廊下,眉间立时拧了,快步行来。
“戌时之际大师伯不是已将师父送回房中歇息了么?现下已是人定时分,师父怎的还未歇下……师父?”
白衣女子竟似出神,听闻唤声方才醒彻,只道:“无碍……”
叶绿叶眉间拧得更紧,立身椅侧道:“师父当知霜宁身上毒蛊再过三日便可根除。”
端木孑仙轻轻颔首:“嗯……三日之后,我与她行针回元于身,你与我与你大师伯便一同启程往蜀郡。”
叶绿叶肃然应:“是,师父。”
白衣的人便又默声。
叶绿叶低头望向椅中之人,不禁又皱了皱眉:“师父此前在想什么?”
“梅疏影。”
叶绿叶听罢一怔,疑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