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连天一片翠色,溪涧流水潺潺。
岸边一幢木屋建之以竹,门前一株硕大的樱木横枝万千,繁如冠盖,铺满粉色樱云,一眼望之,如雾如霞。
木屋墙上爬满藤萝细植,浅粉色的小花稀稀簇簇,点缀远去,一片盎然生机。
清新如野境,宁然如世外。
木屋内,撑立在榻上的青衣少年闻言一愣:“我身上的蛊……?”
榻前立有三人,长衣淡色,衣上额间皆有菖蒲花纹,正中那一人,面容清俊湛然,眸似流光,直视青衣的人点头道:“是你身上的蛊。若然不信,可自行察看你左臂肘间。”
云萧震了一下,想起当日灵堂之上为公输云剔蛊,有感异物窜入手背伤口,也曾疑是……
只是询过梅大哥,却道并未中情人蛊。心下不禁有惑……
少年人依言捋起左臂。
玉一样莹白细腻的臂上匀称光洁,皓腕似凝霜。腕间缠缚着一道又一缠布缠,白无纤尘,渗出少许未凝的血,其下伤口隐约可窥,繁多而深长。
少年人看着腕间被包扎过的伤口,不由转目看向坐于榻侧、乌发掺白的儒雅男子,温言道:“多谢阁下。”
齊逸才回了一礼:“小公子客气了。”
少年人续把长袖上捋,青衣推陈往上,露出肘间。
云萧倏然微震:左臂肘间赫然有一“十”字,横竖相交,隐于肤下。色为灰。
“它便是你所中之蛊。”榻前三人中,为首之人再次道。
怔忤间恍然如是,青衣的人一时惊震。
思及当日剔蛊时的情境,已然明白确是自己代替风朗朗成了被移蛊之人。少年人心下微沉,不由得想起当时参与移蛊的另两人:公输夫人与郭帮主。
禁不住感叹梅疏影叮嘱自己小心郭小钰之事,自己虽有所警心,却仍未能防备得了。不免心惊骇然。
想到她与阿悦十分亲厚……不知是否存有祸心,便又忍不住轻轻拧眉。心下只觉阿悦姑娘心思澄明,坦率真挚善良,应是不知郭小钰此种行径……不免有些为她担心。少年人慢慢抬头来道:“此蛊可是唤作情人蛊?有顺心引意再添深情之用,据闻是药非毒……”
三人之右那一人,便是先前将女子抱入屋内的那名男子。闻言眉间蹙起,摇头便道:“如你所说,情人蛊是药非毒,中此蛊者右臂肘间会有一横线,可顺心引意再添深情。但你身上蛊痕乃存于左臂肘间,有横竖两条,成一‘十’字,并非那一味境外苗疆之地常见的情人蛊,而是极为阴损罕见的一味毒蛊,唤作情人泪蛊。”
情人泪蛊?
青衣的人下意识地怔了一下,因此前并未听闻过,目中一时极惑。
不由想到当日清风阁内,梅疏影察看过自己右臂,观之无横线,因而告知自己并未中情人蛊……不想公输云所中并非情人蛊,而是这一味蛊痕存于左臂肘间的情人泪蛊。难怪未能察觉。
云萧沉然一刻,问道:“此蛊与情人蛊有何不同?又有何种效用?”
三人之左那人面上含笑,一眼观之十分温顺柔和,开口道:“若非你是血樱家之后,我们此时与你来说,你怕是不会相信。”
云萧闻言微怔。一为他口中“血樱家”这三字;一为他话中欲说未说之意。
中间所站,樱罗绝境三君之首的日月昌凰道:“我二弟说的不错,情人泪蛊是毒蛊,会叫人难识本心,若非你作为奇血族人已将体内蛊毒自行散去了许多,心下能有所觉、有所悟,我等是不敢贸然说与你听的。”
奇血族人?云萧又怔。
下时闻得榻前三人中,那左侧的男子轻轻笑了一声,莞尔问道:“言明之前,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心下此时是喜着爱着何人?又怨着恨着何人呢?”他转眸望来,看了一眼青衣人身边的白衣女子:“你家娘子……又是被你爱着,还是被你恨着?亦或两者都有?”
青衣的人面色倏变,浑身一震。
已知面前三人不知自己与她实为师徒,故不欲多言……可是却霍然忆起了雪窑洞内那名娃娃脸的男子咐耳与他说的那一句:
你这心思,于汉人而言,可是大逆不道?
眸中不受控制地又是一荡,敛目间万千心绪皆缠缚在了那震耳欲聋的四字之上:大逆不道。
心下恍似涟漪惊起,如浪逐开,越漾越大,越漾越深。
昏迷中一遍又一遍诉与自己听的那一句“不是”,不知为何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轻薄如羽,似乎已无一点分量。
少年人突然张口想要回答或者否认什么……却又怔怔然地滞住,他有些茫然地转目望了榻上白衣如雪的女子一眼,刹那间竟觉满心惶然。
榻前之人似是察觉了榻上少年神情有异,日月昌凰微扬声道:“阿落,莫要玩笑了,好好说与公子听。”
那被唤作阿落的男子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笑言道:“公子心下想必已有所觉,当知夜落接下来所言并非戏言,其间情思之错,本心之爱恨怨怼,待公子听罢,应知一二。”
少年人怔在原地,看着榻前之人。
下一瞬听他一字一句间慢慢道来……只觉眼前一片惊茫。
五指撑在榻上相蜷握起,于不自觉间越来越紧,几乎拧断。
恍然间呼吸难继,面色冷白如雾……什么也听不清了。
“情愈深,恨愈切,情人死,断肠绝。”日月昌凰看了他一眼,续道:“其实你心下已然有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