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走了多次,前些次,是为了陆相宜。
在这水泥马路上,他已经留下了很多脚印,车祸发生后,他一连三天都来了这里,他甚至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灰的味道,不好闻,干燥呛鼻,偶尔鼻腔间还能嗅到腥咸的血丝的味道。
他知道这只是幻觉,车祸都都发生了这么多天,怎么还可能会有血的味道?
血印在风吹中渐渐风化了,飞扬的尘土喧嚣着这里的落魄,安言踩着脚下的黄沙,黑色皮鞋早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脚步不停,是因为急切地想看见那日犹豫不决中就被否定的那张脸。
陆相宜对他说,他的母亲还活着。
第一时间他便确定,那日他看见的便是他的母亲了。
只是他的母亲怎么又会变成那样呢?
千万种理由,他想了又想,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不想承认的那一个。
脚步加快了些,不远处便是一处处矮小的棚户区。
就像见了曙光似得,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甚至一路上他已经纠结过无数次见到母亲后的第一句话。
或许会是,“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安言。”
又或许是,“妈,好久不见。”
可是无论是哪种,他想,在见面那一刻总归还是相对无言的吧。
但是依旧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马上就能见到母亲了,怎么能不高兴?
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这是在陆相宜醒后,他露出的第一抹舒心的笑容。
前方来人匆匆,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是一个穿着蓝色衬衣的男人,衬衣老旧,而头上似乎也沾了不少灰,鞋上更是沾了不少黄色的泥土。
看着像是从后面特意跑上来的。
这男人一脸神色匆匆,撞了人还尚算有礼貌,又看安言一身高档货,立刻点头哈腰的,“对不起,没撞伤吧?”
他急忙问,但眼睛却止不住望着前方。
安言自然没有把这一点放在眼里,摇了摇头。
男人见他无恙,拔腿就跑,想是去赶集似得,一副你别耽误我的样子。
安言狐疑,拉住他,抬了抬下巴,“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有四面八方的人向外边涌去,在前方围了一个大圆圈,黑阒的脑袋都挤在一块,闹哄哄的一片,不知道发生了什
可这男人似乎很兴奋,像是看热闹似得冲安言狂喊,“前面要死人了,前面好像要死人了!”
这人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还挣脱安言的手。
安言蹙眉,“死人?”
往那边看去,一堆人闹哄哄的,不仅仅是有黑阒的脑袋,还有不断开合的嘴唇,窃窃私语的,光明正大议论的。
安言刚松开手,却见忽地蹙眉,不远处传来“咚”——的一声。
沉闷的声响犹如重物高空坠地,落地有声,悲伤绝鸣。
没等安言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把手挣脱了去,一溜烟的跑了。
很快耳边便是大片的惊叫。
“天哪,死人了,真死人了!”
“有人跳楼了!”
“快报警,哦,不对,是救护车!”
“没用的,她,已经死了!”
在场的似乎有位医生,很快地上前探了鼻息,下了最后的决定。
安言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聚集在一起,在沉闷声响发出后,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的人又多了起来,大抵可以用水泄不通这四个字来形容。
安言赶到时已经挤不进去了,里面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年长的盖住了小孩子的眼睛,而心灵脆弱的女人们在闻见一股刺鼻的腥味后难免接受不了,扒开人群捂着鼻子跑了出去。
有了缝隙便有人补上,安言趁机挤了进去。
站在人群的最里端,直视第一案发现场。
心里无端地生出一丝诡异。
死者的样子好无遮盖地露在了安言面前。
长的发,苍老的脸,黑色的衣衫,衣衫早已被鲜血染透,浑身上下散发的是一种绝望的味道,她没有闭上眼,那眼里,失神的眸子里,映出了安言的样子。
安言一脸惨白,厉眸死死盯住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嘴唇翻动,却迟迟喊不出那一个字。
身旁的人不断在说,“这个女人不是住在棚户区的吗?”
“怎么这么想不开?”
“她的家人呢?”
“她没有家人,我看她都是独居的,什么事都自己干,生活挺苦。”
“......”
一句句话刺进安言的耳膜里,刺痛,他收紧自己的拳头,忽地身上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跪在了地上!
“妈!”他大叫。
这声音仿佛要把周兰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看着这个就连面貌他都不曾相识的女人,单凭手腕上的疤痕他就能断定,这便是他找了许久的妈妈。
他自小性子沉静,大声说话的时候都不曾有,一声妈妈跨越了这么多年。
却还是没来得及赶上,生与死的距离太遥远,远到周兰再也听不见了。
他跪在地上,周兰身下的鲜血细长地如一条狰狞的红色的蛇,缓缓地往他膝盖处蜿蜒。
空气中的悲鸣似乎又多了起来,有乌鸦飞过,在老一辈人眼中,乌鸦的确是不详之物。
周兰死了,死在了安言的面前,在他没有赶到的时候她便直直落了下来。可是她的眼睛却是死死望着安言的方向。身后是一处快要拆迁的破旧大楼,最高便是十三层。而周兰正是从最高的天台往下直直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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