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竹仍是怔怔地说着那些事,那些过去的事情,她以为已经淡忘,说出口却发现已经是刻骨铭心,不会忘怀。不能忘怀的,还有孩童时候,对自己身世的猜测,心中笃定是父母抛弃她,不肯要她。
红泥小炉还燃着,水汩汩地冒着泡沸腾着,从壶口溢出稀薄的雾气很快就消散了。谢老太爷也知道了李薇竹的心结,甚至知道了去年在洛阳的时候,李薇竹也见过了生母。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李薇竹低着头说道,只肯把乌压压的发髻对着谢老太爷,手中捧着的茶水已经凉却,胎瓷染着的是人的温度,“我原先进京都,是想要去医术院的,现在倒不重要了,打紧的是他的病。”
虽然已经猜测到李薇竹的选择,亲口听到她说出的话,谢老太爷的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失落的。长长的叹息声击中了李薇竹,她把头低得更狠一些,原本总是挺直的脊梁,此时也弯了下来。
“谢家,在京都之中算是有些名声的。”谢老太爷慢慢地说道,“你既然是一个女儿家,婚嫁之事,也好说一些。”
李薇竹摇摇头,却道:“早先时候,祖父替我定了漳阳的一户人家,去年的时候,已经弃了婚约。我……”想到了沈逸风,面颊有些红,咬着嘴唇道:“我是不指望婚嫁的。”
谢老太爷敏锐地察觉到她声音一瞬间的轻颤,看到了一抹红晕染了她的耳廓,想来那娇羞定然是爬上了她的面颊,他的这个孙女儿,口中说着不指望婚嫁,心中却有一人。李薇竹说了和沈逸风进京的事情,谢老太爷当时便察觉到了李薇竹的语气的不稳,想到了沈逸风的俊秀,猜测到了李薇竹应当是芳心暗许。
“私定了终身?”谢老太爷忍不住问道。
李薇竹的手一抖,茶杯里的水几乎都要泼在她的手背上,她不愿说谎,被谢老太爷一语中的了心思,不知道如何开口。
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若是旁人还好说,想到了沈逸风,谢老太爷垂眼,食指与拇指捏着眉心,声音里也是疲惫,“可是沈世子?”
“是。”李薇竹说道,说出口心中就松快不少。
谢老太爷说道:“不容易。”
“我知道的。”李薇竹抬头看着谢老太爷,“我知他的身份,他也应下过我,而我,是不会做妾的。”
谢老太爷定定地看着李薇竹,她举止妥帖,让他几乎忘了她的年岁,而她此时眼中的笃定,让他恍然意识到她不过是堪堪及笄,想法还是太过于天真,成亲的事情岂是两情相悦便可?婚姻缔结的是两户人家。
李薇竹似乎看出了谢老太爷的未尽之语,笑道:“若是做不到,成亲与不成亲,都是不打紧的。”
谢老太爷被李薇竹的话一震。
李薇竹捧着茶盏呷了一口,嫩叶在水中舒展沉浮,微苦与甘甜浸了一杯的清香,在舌尖上品味出,顺着食道落入五脏六腑,这茶水是凉了,若是茶汤更热些,味道恐怕更难让人忘却。“这世间的女大夫,成亲之后,大都隐于幕后,只给熟人诊断或者只看妇科之类的病症,成亲后,照常行医的,寥寥无几。我要的婚姻,除了他得敬我不得纳妾外,另外便是得让我行医了,我这一辈子,都是要行医的。”
说一辈子要行医,她的眼里亮闪闪,漫天的星光都倒映在里面似的。
“实不相瞒,小时候陪着我的是医术,我识字也是依靠医书,磕磕绊绊背诵的第一本书,也是医书。我喜欢行医,驱除他们的苦痛,挽救他们的生命,让他们一展欢颜。”李薇竹羞涩一笑,“做这桩事,让我快活又充实,所以我一开始进京,也是想要去医术院,让医术更精益些,才能救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