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柳院,书房。
曹项坐在椅子上,翻着书桌上的《论语集注》,想起第一场的那试题,终是有些不足。他从笔架上取了笔,蘸了墨,提笔而动。
少一时,一篇《一日克己复己,天下归仁焉》为题的八股已经做好。
曹项自己从头看了一遍,心里这才算是畅快许多。他却是没有将这文章收起,而是随手团成一团,往纸篓里扔去。
准头不足,那纸团在地上滚了几下,才停下来。
曹项还沉寂在文章初成的喜悦里,沉吟着最后的束股之句。
有人轻轻地弯下腰,将那纸团拾起,带着几分疑惑说道:“四爷不好生养着,又开始做学问了?”
曹项听了,忙抬头望去,那穿着流水纹浅青色暗花缎镶边褂子,笑吟吟地看着他的,正是绿菊。
他脸上现出几分欢喜来,起身道:“姐姐来了,不是说太太今儿要出门么?”
绿菊并没有将手中的纸团扔进纸篓,笑着回道:“嗯,紫兰侍候着太太去了。太太不放心三爷,打发奴婢留下照看着。”
曹项听了,问道:“我早上去三哥那边瞧着了,看着三哥倒是没什么大碍。”
绿菊点点头,道:“是啊,三爷那边还好。就算有什么不舒坦的,有添香、藏香她们呢,也无需奴婢多事。奴婢便偷懒了。来瞧瞧四爷。”
曹项看着绿菊笑靥如花,忍不住上前两步。绿菊面上一红,侧身避开,道:“听说四爷这些日子也劳乏了,当好好歇两日才是,看着清减许多,叫……叫姨娘瞧见,也怪心疼的。”
两人之间,不过两三步地距离。却好像是隔了好远。曹项攥了攥拳,抬头问道:“绿菊,太太的意思,你应是晓得的。要是二哥同三哥的亲事定了,怕就要轮到安排你了。到时候,我去求太太可好?”
绿菊听了这个,立时脸色煞白,带着几分无奈地道:“只当自己个儿岁数还小。没想到却是这么大了。四爷求什么,求奴婢过来给四爷当丫头?”
曹项使劲地摇摇头。道:“我娘就是丫头,我怎么还会委屈你做丫头……左右我也是庶子,央求太太给你脱籍……”
绿菊听了,脸上柔情更盛。随后又转为黯然。低头道:“就算四爷不是太太生的,也是主子,哪里有婢做夫人的道理?”
“都是一样的娘生爹养,谁又比谁高贵多少?要是我不生在这个家里,是个穷小子,你就看我不起了?”曹项皱眉问道。
绿菊闻言,忙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往后曹项见她如此,伸手拉了她的手腕。道:“你信我不?你若肯跟我。不管有多少苦,咱们总能想出法子来……要是你不乐意。那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绿菊的身子微微战栗,半晌方道:“我信你……”了手边地差事后,便有些百无聊赖。今天伊都立没有来衙门,而是使人来衙门请了事假。
平素他在时还不觉得,这一不在,倒显得衙门里有几分冷清。
昨天使张义与赵同往茶馆打听了一遭,还好,说得都是曹项的好话,倒是没有贬责之语。
现下已经是八月底,曹琢磨着,这几日抽空,该往正白旗学堂里走一遭了。到时候,好看看寻个什么门路,将曹硕同曹项兄弟送那边上学去。
这两个还是半大小子,不管考不考科举,也不好总拘在府里。
虽说圣驾不在京里,他自己个儿又是主官,早走也没人管,但是却不好见天早退。因此,曹便翻开一些旧公文熬点儿。
却是小满来低声禀告,道:“大爷,二爷来了,在衙门外候着!”
曹有些纳罕,早起来衙门前见过曹颂,听说他今日要往董鄂家去,这是已经回来了?
待出了衙门,曹就见曹颂站在不远处,低头打转转。
见曹出来,曹颂忙大步迎过来,却是带着几分扭捏,“嘿嘿”地笑了两声。
曹见他这样子,有些糊涂,道:“你这是欢喜的?静惠丫头应你了?”
曹颂听了,伸手摸了摸后脑勺。闷声道:“哥,我没敢进去。先前去过几遭,她都不出来见我了,我怕今儿过去,也是如此。”
毕竟静惠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不出来见客才是规矩。按照这个时代的要求看,经常抛头露面,才是会使人瞧不起。
曹也没当回事,道:“既是见不着,那你怎么着?可想着直接求见老太太?”
曹颂犹豫了一下,道:“哥哥,母亲往舅舅家去了,许是还要说起表妹之事。今儿无论如何,我想要见静惠一面,问个明白,她到底愿不愿嫁我。要是愿意,我就跟母亲说去;要是不愿意,那我就不强求了。”说到最后,脸上露出几分沮丧之色。
曹听了,也是晓得这亲事一天定不下,怕是曹颂一天便安不下心来。
“你来寻我,是想要我陪你去走一遭?”曹问道。
曹颂忙不迭地点头,巴巴地看着曹道:“哥,我自己,心里害怕。”
看着曹颂患得患失的模样,曹不由得有些晃神。
少年多情,自己莫非是老了。
不管礼教规矩如何繁琐,却无法抑制住少年的心。
在这个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约、媒妁之言”地年代,像曹颂这样坚持也不容易。
曹抬头看了看天色,晴天万里,碧蓝如洗,使得人地心境也敞亮许多。
现下,正是深秋时节,落叶缤纷,明日休沐,是不是该同初瑜往八大处爬山去。曹扶着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