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虽殁,余威尤在,于百姓亦有遗恩。
初,公自襄阳南返,随公归者,不绝如流,公于途中奏以长沙闲田处之,未果,公以谋逆罪死于囹圄,尚相以安陆、云梦荒地处之,又疑中有细作,拘束甚严,民皆苦,泣曰:“不若死于军法。”
尚相闻之怒,阴令心腹屠戮之,有公旧部暗告众人,曰:“大将军救诸人,今尚相欲杀无辜,我不能忍,请即行。”民皆泣号,不知所为,其人乃以公书信令牌授之,令众人乘夜返襄阳,奉令者闻之,追杀不舍,道路诸将,皆公旧部,见令牌皆释之,民得返襄阳者十之八九。至襄阳,民皆泣告城下,愿受军法,雍将长孙冀不忍,犹豫未决,民以公书信呈上,长孙冀览信而叹,请旨皆赦之。至今襄阳之民,皆奉公之灵位。
《南朝楚史·忠武公传》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注1)”
山路崎岖,蜿蜒难上,一个中年美妇带着两个女剑士攀山而上,听到迤逦传来的悲歌,这中年美妇面上先是露出一丝嘲讽,但是继而神色变得怆然,耳中听到水声潺潺,便加快了脚步。绕过一道绝壁,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半山处却有一块半亩方坪,右侧峭壁林立,削若笔管,左侧绝壁之间,一线飞瀑若断若续,便如玉带流碧,瀑下乱石嶙峋之间却是一方深潭,流瀑溅在碧潭中心润白如玉的一方巨石上,阳光映射下宛如珠玉。一个青衣男子坐在潭边青石上,脱了鞋袜,双足浸在潭中,似乎全不觉得冬日积雪汇成的潭水的刺骨寒意。中年美妇望见了男子身边连鞘的佩剑一眼,冷笑道:“韦膺你可后悔当日定要依附陆灿,和我们作对的决定?”
韦膺也不回头,淡淡道:“这世间可以后悔的事情太多了,我若要后悔这件事,还不如后悔猎宫之事,这些日子,你们的损失可是比我惨重,我虽然没有了靠山,可是你们却损失了中坚力量,莫非你不后悔么,贵妃娘娘?”
那女子面上露出浓厚的戾气,原本美艳的容貌几乎也变得扭曲了,良久,她才平静下来,冷冷道:“不要这样叫我,什么贵妃,什么娘娘,我不过是师姐的棋子罢了,窦皇后、长孙贵妃、颜贵妃才是李援的贤妻爱妾,我纪霞又算什么?不过这个身份也有好处,否则凭着尚维钧权倾江南的势力,又怎会入了我的罗网呢?这一次我们的损失的确很重,萧兰、凤非非和谢晓彤都死了,非非和晓彤也还罢了,她们除了有一身剑术之外,平素行事束手束脚,萧兰却是可惜了,月影轩一直是交给她打理的,她这一死,我便失去了助力,这倒是头痛的很。”
韦膺冷冷道:“如今凤舞堂、仪凰堂已经只剩下你和燕无双两个首座,实力空虚,所以你才会说服门主,和辰堂和好如初,甚至不计较我襄助大将军之事?”
纪霞扬眉道:“正是,我不仅希望与你合作,还希望你助我夺权,燕无双为了挽回面子,亲自刺杀石观,如今重伤卧病,凌羽一向不理事,若是你我合作,就是得到门主之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韦膺回头道:“你这却是痴心妄想了,凌羽能够稳占门主之位,一来是因为有梵门主遗命,二来也是因为当初闻师姐训练的那些女剑手,尚有半数听从她的命令,她隐忍多年,默认自己被咱们架空的处境,却非是怯懦,绝不会任你行事。而且如今我们三堂虽然都是势力大减,可是百足之蛇,死而不僵,燕首座刺杀石观成功,令我们得以插手淮西军,这份功劳可谓不小,韦某虽然失势,可是若没有辰堂作为外围力量,你们也别想在南楚立足稳固,反倒是你,乔园损失的力量主要都是仪凰堂的,若不能成功完成这次诱敌入彀的计策,虽然你们笼络了尚维钧、赵陇,可是仪凰堂也将从此沦为附庸,若我是你的话,就不要想着自相残杀,还是想想如何将拥护大将军的江湖势力一网打尽吧?”
纪霞听了韦膺的冷言冷语,不但不懊恼,反而笑道:“好,好,你能够坦然直言,可见还当我们是自己人,门主,你可听见了,可不会怀疑韦首座的忠心了吧?”
韦膺眼神微微一变,目光落在了纪霞身后的两个女剑士身上,这两人都是三十五六岁年纪,神色木然,剑气凌人,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可是就在韦膺目中露出异色的时候,其中一人突然朗声道:“师叔说得不错,韦首座果然是一片忠心。”说罢走到潭边,伸手到流瀑之中,鞠了些水洗去面上药物,露出天然国色的丽容,嫣然笑道:“还是师叔的手段高明,不过是些脂粉药物,便瞒过了韦首座的眼睛。”
轻轻一叹,韦膺从容不迫地整理衣着,穿上靴袜,起身淡淡道:“原来是门主有意相试,韦某虽然效命大将军,却也不过是为了本门着想,莫非门主以为韦某还有什么别的选择么?”
凌羽露出惭色道:“却是本座多心了,韦兄与我等既有同门之谊,又同是天涯沦落人,岂会有二心,这一次我等定要戮力同心,才能让我凤仪门在南楚大展宏图,还请韦兄不要怪罪本座存心试探才好。”
韦膺心中轻叹,这个多年来黯淡无光的女子一鸣惊人,将三堂多年来的努力一并接收,凤仪门主选了她为继任倒不是仅仅为了势力的平衡。虽然心中感叹,但是面色却是丝毫没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