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莺没心思理会别的,不便多说,想了想只点了冯娴一句:“就当我胡说好了。可若你真的相中甚么人了,你知道的,身份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算跟你匹配,那也得让长辈出面,你一个姑娘家没得让人男方家看轻了。”
她将话说出去了,也进了冯娴的耳了,可人家听不听是另一回事。看样子是没往心里去,照样早出晚归。绿莺出了月子后,就开始暗中留意起来,发现一个特别之处——冯娴早晨出门时神采奕奕,傍晚回来时却垂头丧气,高兴满足的时候极少。难道是跟那人闹别扭了?那可真是不行,性子一看就不合,十天闹九天别扭,真是强扭的瓜。这样绿莺反倒不怎么担心,相信过段日子等冯娴自己腻了,也就撂开手了。
冯安与韩国公李家的婚期定在来年开春一月尾,时下已是十月,备婚事宜正式提上日程。大少爷的婚房还是一直居住的汀芷院,需要修整拾掇,树要再栽种些、院墙要扩、漆面要新刷、匾额要清洗,不仅如此,整个冯府,不论是大门还是各个院子,都要布置得既妥帖又喜庆。事情太多太杂,容嬷嬷忙地脚打后脑勺。
外头风风火火地干着,小佛堂依旧冷冷清清。冯佟氏开始还在想:“若有人进来又是刷墙灰又是洗地板又是挂灯笼的,她定要将那些贱仆撵出去。”她儿子成亲的大事,不让她这个当娘的张罗,交给个不知哪个旮旯来的老太婆,凭甚么!她又凭甚么被拘在这里,让一些个脏兮兮的杂仆进来在她面前上蹿下跳将屋子弄得乌烟瘴气!可现在一看,哪有下人进来忙活,她不禁心头一堵,之前想的全是多余。其实也是,佛堂新建的,有甚么好归置的呢?早先的指望泡汤,本以为出去后就不用回来了,没想到冯元那个绝情的,又将她扔了进来。
嘴巴涩涩的,跟吃了苦瓜似的,不过苦闷里挑乐子,倒也让她寻着了一丝安慰,起码最难过最倒霉的不是她佟素娘,还有小怜垫着底呢。不管渊儿成不成亲,她的日子也不会更糟,而小怜那小丫头则不然,被玩弄被打胎被抛弃,可惨多了。
“我的渊儿这样优秀,也就李家女配得上,人家有才有貌嫁妆丰厚,这天定的姻缘,再合适不过了。过去的事儿啊,就过去了,你也别想了,不是你的就注定永远不是你的。”语气又轻鄙又怜惜。
小怜立马接口,脸上是顿悟是识趣:“嗯,太太所言极是,以前是小怜不懂事,肖想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让太太操心了。太太放心,今后再不会了,奴婢就只一心一意伺候太太,这一辈子报答太太那日的保命之恩。”
冯佟氏一怔,狐疑地望过去,小怜先是感激地朝她笑了笑,旋即低下头,老实地窝在一边纳棉鞋底,垂头敛目的,早没了那时被灌药后的凄惨狼狈疯癫。脸色也还好,并没因渊儿的大喜日即将到来而感到伤怀甚么的。她忍不住就好奇了,这小丫头应该是对渊儿有几分爱慕的,这时候就不嫉?再者渊儿自从她落了胎,就不曾来看过一眼,连她厚着脸皮主动去登汀芷院的门,都被他派人撵了出来,她就不气?只能说,这小丫鬟啊,真是个挨了棒子打也不记仇的囊货,冯佟氏有些轻视地瞥了她一眼,旋即不再出声,闭目养神想着心事。
小怜若嫉恨之下歇斯底里地疯一场,她肯定招架不住,可她还是希望小怜能表现得憋屈和痛苦难过一些,那样她绝对会暗爽不已。想她如此出身如此人才,都被冯元冷落,小怜一介不值几两银子的贱婢,也该被弃才是。她甚至觉得,世上所有女子,全都得不到宠爱,只要这么一想,她便觉得现在的日子也就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冯佟氏方才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小怜一直知道,在奇怪她为何这么淡定?以为她不恨么,以为她是个窝囊蛋?她怎么会不恨,可不知道该去恨谁,始乱终弃的冯安?让她流了孩子的冯元?两个她都恨不起。但就算恨不起,她也还是会恨。她恨所有人,无情冯安、冷酷冯元、扮猪吃老虎的冯佟氏、受宠却冷眼旁观的李姨娘、跋扈嚣张的冯娴,还有那些给她灌药的下人,整个冯府,她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