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妩撑着我想说什么,终是点头,勉力将我扶起。
外面传来苏培盛的声音,说是胤祥来了。
胤禛动也没动,只侧了半张脸来看我,久久,嗤笑一声,“去吧。”
真是被他气得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
胤祥月月入宫一回,多辛苦都强撑着,所为何来?难道是为了我?只为我?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还真是不值钱!
眉妩突然凑到我耳边悄声地说:“娘娘,少说两句,皇上心里不好受。”
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长于血肉中生了锈,惯了,刮风下雨依然会疼。
这种时候说不出什么,说什么都不对,出门去见不对,杵在这里也不对。
他突然大步迈过来,手一抬,眉妩便松开,我落在他手上。
我怕他再出言讥讽,幸好没有,抿唇凝视片刻沉着声道:“还能走么?若是能,去见见吧,要不他也不安心。若是不能,你且歇歇再过来,我先去。”
“能。”
他苦笑,握着我的手捏了捏,揽住肩头出了门,就像上回同去怡亲王府时也是这般姿态,那时我们没有心结。
胤祥看起来还不错,斜靠于椅背把弄着手里的鼻烟壶,看得入神。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终是换来好天气,阳光晒在他的身上,显得面色红润。
胤禛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与他饮茶聊天,只是没再邀他入里间卧榻。
午膳很有心,皆是比照着胤祥养病时所食而备。胤禛问他可还饮酒,胤祥笑着摆手,“昨儿个让你两个儿子抢了先,刘院使已然训了我,不敢再来了。”
胤禛一乐,在他手边敲了敲,“好生将养,待养好了身子你我再饮,上一盘棋可还没下完呢。”
“得。”胤祥的痛快一如既往,“等着,过几日好了我再来找你。”
难得见他二人饭桌上交谈,反倒是我闷头在吃。
胤祥歪着脑袋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停筷许久才又吃了几口,食量倒是比前一阵子好了不少。
临要走时,他才对我说:“上次回宫淋了雨?没又病吧?别总跟个小孩子似的由着性儿来,知道么?自个儿的身子得自个儿担待,别不当回事。最近我还不赖,你不用再往我那儿跑,就踏实在宫里呆着。用得着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
“好。”我点点头,他便不再理我,转向胤禛换了副面孔,特别认真的样子,“求你个事儿,府里我住腻了,整日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在我眼巴前儿晃悠实在是受不了,把你原先府邸后面的那个小院给我住住,我也好清静清静。若是没事儿,那些大臣们就别让他们来烦我了,累得慌。原先我手里的那几摊事儿你瞅着谁合适就交给谁去办,我是不管了,除非你有什么急事,叫人来找我就是,旁的人我一概不见。”
我心里憋得厉害,忍了许久几乎要窒息时才听见胤禛应了声好。
胤祥就走了。
我跟到外面看到孝颜,扶着他上了轿。直至踪影全无,也没见轿帘掀起过一角。
他比我干脆,来就来,走就走,不多一句废话,终是到了最能任性的时候,反来劝我不要任性。他要回家了,把我留在这里。
胤禛……我回身想去找他,已然站在这里。
我俩望着彼此,谁也没再往前一步。
“怪我么?”他问。
我摇头。
我与他,胤祥与他,从来没有怪这个字。
往昔,我们心甘情愿,如今,亦然,因为他是胤禛,值得我们如此相待,换他对我们兄妹也是一样。
我和他什么也没再说,之前的那些郁结难抒好似被拂面的暖风吹过,心里瞬间空荡荡的,又被填得满溢。
我们牵着彼此走在宫道间,红墙蜿蜒不绝,总是有路可寻。
午后的阳光已然有了些炽热的感觉,相握的手心最有感触,谁也没松过分毫。
“你怎么不哭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笑,转眼看着我像在思索。
我望着前路,回得直接,“没有用。”
他停住脚步,“那为何每回我气你的时候都哭?”
我没停,却被拉着手再走不动,回身时看清他眼底的笑,又问:“因为有用?”
直指到他心口,我说:“因为你希望看到我哭,因为你知道我心里有你。他不希望,因为他知道我心里有他。你们两个的位置不一样,表达感情的方式自然不同,没有高下之分。我对你们两个的感情也不一样,也没有高下之分。”
“你这么善感的人偏要这么冷静理智,不累么?”
“累呀,我也想任性地胡作非为,可是我不能。”往前两步到得近前,终于靠在他身上,我舒了口气闭上眼,世界仍是明亮。“胤禛,如果不是这样,可能我走不到你心里,如果不是这样,我做不起你的皇后。我很累,但我庆幸能够因此一直站在你身旁。我爱你,也爱笑言,所以面对你们两个的时候才会胡搅蛮缠,因为我知道你们两个也爱我,不会不要我。对不起,我收回我曾经说过的话,失去笑言我会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失去你也一样,哪怕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我都会不知所措。我不是一个所有事都能冷静又理智地去面对的人,真的不是。”
他没回我,只在背上拍了拍,轻轻揽住。
宫里的花谢了,仍有一些半掩于越发茂密的绿叶间,风一吹,颤抖着挣扎,终是离枝而去落于尘土。古人多有才!每每见得此景总会想到残花败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