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香了满院,朵朵芬芳。即使无人用心照料,仍是极具生命力的怒放,无论阳光雨露。
年氏的女儿终是去了,谁也没能留住。
同时逝去的,还有我腹中甫成型的小小胎儿。
那一日,细雨零星,阳光满地,天边挂了弯虚幻的彩虹。
我没想到这把年纪还会再有身孕,只是月事未来又没有像以往那样强烈的身体反应,竟然在我的未曾注意下,就这么没了。
眉妩三人不敢当着我的面表现出心疼或是惋惜,背着我低声叹息。我躺在屋里听得真切,想笑又笑不出来。
是意外还是怎样,我已不愿再去想,没了就是没了。在这个多事的时节,他来得也不合适,无谓让纠结困扰再多一些。
又到了落雨的夏季,不管是喜还是悲,时间从来不会停步不前或是倒退。辗转其间的人们,成为历史洪流中的一个个过客,演绎属于自己的故事或书写篇章。有的为后人所知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的深埋心底化为永久的秘密,或甜或是酸,唯有自己才能品得出其中滋味。
我在这里活了这么多年,若是还堪不破,那才真真可笑。
细雨纷飞的午后随着雷声渐失阳光,竟连天都阴得见了黑。靠坐窗前软塌舀着碗中炖品,一道闪电咔嚓划过暗沉天际,惊得我手中瓷碗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解语几步跑过来蹲在塌旁,接了汤匙边捡边说不停地笑,“岁岁平安,吉利。”
“总有你说的就是。”胡乱回了一句挪着身子下地,走到半掩的门边推得大开,望着外面的阴霾,靠在迎过来推我回去的眉妩身上随口笑道:“哪有那么多的不平安不吉利,非要我没事摔个碗儿碟儿的来向人诅咒发誓自己过得很好。偏就有她来胡乱应景,真事儿似的。”
如意撑了伞过来挡在面前,碧绿伞面上几朵白荷倒是遮了大半昏暗,点缀了些夏日颜色。“福晋说得是,别理她,几日不找人说笑像是丢了魂,年纪越大越是不知规矩。等四爷回来罚她去跪,看她笑是不笑。”
扑哧一笑从屋里传出和着细碎的步子,搀了我胳膊就要往屋里拽,解语的笑脸映在眼前。
“你们就由着福晋折腾吧,真要是四爷回了见着这光景,怕是咱这屋里的丫头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掉。”
心里仍是乱得厉害,像是雨点滴在地上敲进心里,连个出处都寻不着。随手推开三人接过伞,迈步向院门走去。
自从静姝出殡我接连小产那日,还没出过这院子,也从未有过如此心慌。老天爷很配合,让这天气来替人伤怀,全然不用自己去追逝或哀悼什么。可我又有什么好愁,只是个孩子罢了,原就没有期望过的,不管是谁都没有。
坐在阁楼二层的廊椅上,外面的世界也无非如此,同是一片天,同是阴雨连绵,同样的闪电雷光,同样的凄然萧索。未见平民百姓无忧地行走在晴天下,成双成对做心满意足归家状,我这深居惯了的所谓贵妇竟然心里十分畅快。看来,我是被这时代给腐蚀了,很彻底。
回廊后一声低叹,哀怨悠长,令人回味无穷。
看来观景寄情的不止我一个。只是不知所想所叹,是否相同。
细听之下,还是那样娇弱无依,多少年了仍像随时需要人去关怀抚慰。这样的小女儿情怀,我怕是再也寻不回了。
眉妩的脸低到面前无声看我,摇头笑笑倚回廊柱看向府外街道。一阵风吹过,雨飘得乱了方向,那些疾走的人死攥着被刮到身后的伞柄,湿了满身。
为什么要跑呢?同样速度落下的雨,走得快些不是沾染更多。不如放缓脚步感受一下这场雨,看看它要极力冲刷的到底是什么。
行走其间的人,归家心切,又怎会懂得这些道理,就是懂怕也顾不得了吧。许是为着家中苦等的人。
有人等,该是多美好幸福的事。
茗香撑了把纯白油纸伞,上面竟然还隐约绘了些更深的白色,不知是什么花。我好奇地追看,竟忽略了盈盈向我走来的小女人。
“绣纹给福晋请安,未知福晋在此,怕是惊扰了,还请福晋……”
“不碍。”接下她总是留半句的话尾,也算是我们这一年多来的默契吧。
年氏轻微摇晃着站于身旁,茗香一手撑伞一手扶她,倒让我觉得靠坐在外边没有持伞有些矫情。
抬手止了两个丫头的行礼问安,视线停在素白的纤弱身形。难怪常听人说要想俏一身孝,这身白色倒是比曾经的绿更适合她,衬着那双水盈盈的漂亮双眸,娇弱清丽得越发惹人怜爱。
“雨势大了,回去歇着吧,让下人们好生照顾。这几日,四爷想是要回了,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年氏垂眸应了一声,伞下的阴影中闪了些少见的神采,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转到回廊后,不见了影子。
拉着眉妩坐到一旁,蜷了双腿抱在身前。数着房檐上的雨串,又探身看向廊外地面。不知神智蹿到哪一处,竟咯叽咯叽地哼起来,仰头靠在红漆柱子上闭了双眼。
“……钟声当当响,乌鸦嘎嘎叫。休息,休息一会儿吧。”
听见眉妩忍笑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她这一笑我倒没来由地落了泪。
接过帕子拭了两下,听见眉妩咦了一声,顺着视线看过去。慢步走在巷道中的人,与旁边偶不入,即使下着雨仍是不急不忙。
胤祥来了不进来?
胤禛回来了没人通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