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凌说话的口吻一向同苏浅很像,上官陌看了他一眼,没言语。
他给上官陌包扎好,打了个结,横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道:“她一辈子看人就没什么眼光,选了你,倒是眼明心亮了一回。”
说完了,自己都觉得酸,恨不能咬掉舌头。
上官陌悠悠看了他一眼,倒先他出了中军帐,飞身上马,催马奔腾而去。
他站在原地,头皮一阵阵发麻。娘的方才真是多嘴。
数百侍卫押着囚车,冒着大雨往天牢赶。
借着侍卫手中的灯,依稀可见苏浅坐在囚车里,她顾不得周围是什么样的恶劣环境,也顾不得自己的一身伤,趺坐在上官皓月身后,双手贴在他后心位置,掌心攒出温热的内力,源源不断往上官皓月重伤的心脉处送。
瓢泼一般的雨兜头而下,打在满是伤口的身上痛楚难当,她咬着牙一声不吭。身上的内力自保尚且不及,还要分给上官皓月,使得她腹内气血翻腾,比外伤还更难受些。身体内外交困,她只觉下一瞬便要死去一般。
明明白白地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比真正的死亡还令人恐惧些。她不是第一次游走于死亡的边缘,但走再多次也不能不恐惧。她并没有什么办法化解这恐惧,只能咬一咬牙,生扛。
上官皓月发出微弱的声音:“浅萝,我没什么大碍,你省些力气吧。”
“你现在能破开这牢笼逃出去,我便算你没什么大碍,立即就撤手。”苏浅咬牙说出一句,气势虽然犹在,声音却也是微弱。
上官皓月苦笑了一声。莫说逃出去,便是坐着,也需借助于苏浅的力量。但他晓得苏浅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也是强撑一口气罢了。
可恼的是他连这一口气也提不起来。想他上官少皇平生何曾受过这样的腌臜气。今日在岚茨城所受委屈,记下了。
苏浅的倔强性子他却是了解,除非他此时真的能破开囚车逃出去,否则她是不会罢手的。
囚车还未到天牢,苏浅一口鲜血喷出,人往后一倒,昏了过去。
上官皓月也歪倒在她身边,只没昏过去罢了。
他侧过脸,迷蒙的眼眸望着苏浅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庞,绝美的脸庞,就像摇曳在风雨中的一朵娇花,似乎下一刻便要被风雨摧残落尽。
花,这个比喻用在苏浅的身上,上官皓月便觉得被打伤的心口更疼了。
许多年来,她一直像个铁血的修罗,站在权利的巅峰,活在最幽暗的地狱,挥舞镰刀生杀予夺,即便生得这样貌美,也没有一个人将她和娇花联系在一起。
或者,有一个人,想把她供养在温室里,把她养成天下间最娇嫩的花朵。只是那个人努力了十几年,还是没能给她一个无风无雨的温室。
许是伤得太重,上官皓月觉得今夜连头脑也跟着糊涂了。为什么会以为那么铁血的人是朵娇花?为什么也想学某人一样,为她建一间温室,将她护得密不透风,想让她开成一朵最娇嫩的花?
其实,以前,他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却都能理智地让自己谨守一道底线,不去跨越。即便有以生命相付的时刻,他也守住了自己划下的那条线。他一向是个自制力很好的青年。今夜不知为何却有点控制不住的趋势。
他艰难地伸出手,抬高,遮在她脸的上方,挡住在她脸上肆虐的雨水。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身边既无一把遮雨的伞,他也没有能力打破囚牢救她出地狱。
雨水冰冷,打在脸上生疼。他却觉得眼角有些烫。
浅萝,那一年初见,我很想带你去冥国,留你在美丽的蓝月城,终一生不再让你涉足中土的是是非非、尔虞我诈。我后悔没有那样做。浅萝,我十分后悔。即便你反对,我也应该把你绑了去的。即便师兄不允许……呵呵,浅萝,若师兄不允许,我待如何呢?若我说,我也愿意为你兴起一段腥风血雨呢?可是,那样,岂不是违背了爱你的初衷?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上官皓月嘴唇蠕动,说着一些苏浅听不见、别人听不清的话。
瓢泼的大雨声如擂鼓,将他微弱的声音完全淹没。
囚车终于到天牢,两人被天牢的守卫抬下了车,抬进了牢里。上官皓月嘴角一抹苦笑,想着西月的天牢对他二人来说倒是好地方了,可以遮一遮风避一避雨。
牢里满满当当,全是熟人。几个时辰前还一同在皇宫里被苏启阳挟持,如今苏启阳已葬身火海,他们倒都还安然呆在天牢里。
有命在就好。上官皓月嘴角又是欣慰的一笑。
熟人们看着横着进来的衣衫褴褛血染重衣的两位,却都受不住了。哗啦啦一阵镣铐声响,牢里的人全站了起来。
一阵惊呼声里,两人被抬进了同一间牢房里——天牢里也就只剩一间牢房了。苏浅若醒着,大概又要笑一句西月的天牢生意不错。
两人被仍在了稻草堆里。稻草是干的,倒比太子府的地牢条件还好些。
上官皓月心头苦笑,如今能睡个干稻草都觉得不错了,这是得有多落魄潦倒?
见他醒着,凤七抓着牢房的柱子,急得语无伦次问道:“少皇,帝凰她伤得很重吗?她怎么样?”手腕上的镣铐撞击柱子,发出一阵响动。
满牢房的人全紧张地朝他望着。
上官皓月攒着一口气,朝带头的侍卫道:“将她和凤七关在一起。我与她孤男寡女,不宜共处一室。”
守卫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