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茫然无知的薛衍正盘坐在帐篷里,向许攸比手画脚的解释什么叫做“复式记账法”——
其实不过是后世最基本的财务知识,就算不是专业的财务人员,只要工作过一段时间,必定能懂的常识。
然而这种经过多少代人的智慧积淀下来的所谓常识,放到了千百年前的大褚,却足以叫许攸这样自诩见识不俗的少年英才惊为天人。
默默听了好一会儿方才消化掉薛衍的话,许攸喟然长叹,“少时总听人说读万卷书莫如行万里路。今日听君一席话,果然是胜读十年书。可笑许某自诩见多识广,却没想到远在大褚万里之遥的阿拉伯,竟然有如此英才,居然能想到如此妙计。如此一来,朝廷再不惧旧账沉珂,官吏沆瀣瞒上矣。”
薛衍闻言轻笑,摇了摇头,对许攸的喟叹不以为然。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策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别说是在大褚刚刚立国没几年,朝廷制度还不健全的大褚,就算是在法规制度都比较完善的后世,偷税漏税,贪赃枉法,欺上瞒下者同样不少。
可见人的智力是无穷尽的。
“复式记账法”的出现,顶多是能打某些人个措手不及而已。等到那些官员皂隶们熟悉了这一套规则,相应的作弊方式也会随之而来。
而在薛衍兴高采烈的科普知识的时候,许攸也冷不防的开口问道:“你不是说你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吗?怎么会记得这么精妙的记账方法?”
薛衍闻言一愣,想了想,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他们就浮现在我的脑子里了。”
许攸对此将信将疑,他看了薛衍一眼。旋即面色有些沉重的指着桌案上的账册,肃然说道:“衍儿你来瞧瞧,这几笔帐上的亏空可是证据确凿?”
薛衍顺着许攸的手指看了一眼,是去年元月到三月间记录粮草军械损耗的几笔账。单一一笔的数目都不算大,不过几项相叠加的话,数目也不小了。
薛衍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沉吟片刻,搔了搔脑袋说道:“证据确凿不确凿的,我并不知道。因为这些账都是文书按照原始账目誊抄的。只看账面上的记录,确实有所疏漏。不过你给我的那几本账本来就有霉烂虫蛀之处,且有记载得跟流水账差不多,也许是有人出入库时忘了记录也未可知。”
作为一名凭借手艺混饭吃的剧组道具师,薛衍的情商并不算高。不过前世混剧组的时候,薛衍也见过财务跟后勤合起伙来坑钱的事情。甚至还有人找到他的头上,想拉他入伙,以道具师的名义向剧组申请经费,到时候再鱼目混珠,滥竽充数。只不过薛衍家风森严,且当时刚刚毕业也看不惯这种事情,所以没同意罢了。
可见这种事情从古到今都没办法杜绝,只是那时候大家的做法并没有这么简单粗暴而已。
许攸端然跪坐在薛衍的对面,食指曲起下意识的敲击着桌案,沉思良久,因说道:“今天的事你不要乱说。倘若有不相识的人来套你的话,你就装作听不懂。这两日别到处乱跑。”
薛衍闻言,笑眯眯的摆了摆手,答应下来。
却见许攸沉吟半日,又说道:“你既然很想替我分忧,且对整理账目一事驾轻就熟,信手拈来。那么接下来几日,衍儿便留在我的营帐中,帮我将去年四月至如今的账目整理出来。事成之后,我请你吃烤黄羊,好不好?”
薛衍闻言,心下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且文绉绉的拱手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许攸闻言莞尔,索性叮嘱薛衍道:“从今日起,你便和我同住在我的营帐中。没事不要出去乱跑了。”
薛衍眨了眨眼睛,旋即冲着许攸露出一口晃人眼睛的白牙。干脆利落的应道:“好!”
半个时辰,整个幽州大营的将士都看到薛衍把铺盖行李从原本的帐篷内搬到许攸的帐篷内安置。
许攸也没有失言,果然将显得九年四月至永安元年八月的账全部翻出来重新彻查。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账册,以及帐篷内原就相熟的几位文书,薛衍无辜的抓了抓脑袋,开始当期大褚般的黄世仁监工!
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受薛衍牵连的许攸和几位文书理账理的头晕眼花,痛不欲生,恨不能死。就算薛衍因笔墨不行,只能监工不负责具体誊抄查账工作,却也被憋的眼冒金星,每天站在帐篷门口往外看,望眼欲穿就跟望夫石似的。
闲暇之时,便将众人理清且誊抄装订成线装书的账册按照时间记录在《索引》上,然后按着《索引》的标注一一摆放到了书架上。
与此同时,魏子期蒋悍等人也不断的将整理出来的账目拿出去核对,每每回来之后面色愈发沉重。
随着幽州大营的后勤账目整理的越发深入清晰,薛衍也敏锐的发现大营内的气氛越发紧张。每日在账外巡视的将士明显增多了,而且班次也增加了。
到了后来,就连幽州大营河北道行军总管也忍不住出面,将许攸和一干理账的文书接到自己的帅帐内。当然,薛衍这个小尾巴也被囊括在其中。
期间有薛衍不认识的幽州将领和文官趁着薛衍出去吃饭或者如厕的时候套交情,全被许攸派到他身旁的兵卒拦住不准接近。薛衍看着这些急的火烧眉毛的将领,心下明白这伙人一定就是账目中出了纰漏那些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