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宁国侯还记得我,倒不知这些年,您可还还记得我家主子?
逝者已矣,本以为藏匿了十三年的往事,会随着那场大火化作飞灰,谁曾想今日,复又被重新揭开。
我没有忘。阿珵的死我一直很难过,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此刻的楚琤逐步恢复理智。
找我一个老仆做什么?从圣令降下的那刻起,主子对您,就已经彻底不抱希望了。
一步步走近,雪竹那满布疤痕的面孔如恶煞般现于光下,烈火焚烧过的嗓音沙哑难听,道出的话语更是刺心伤肺。
自通敌叛国抄府的圣旨降下之时不,从仪赪出生那一刻开始,阿珵就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吧
我
楚琤片刻语塞,却顾不得雪竹话语中的嘲讽,仍旧道出道出那让他苦思十三载而不得解的疑惑:我不在的那几天,到底生了什么?
生了什么,宁国侯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8.往事
三十年前,先帝最宠爱的贵妃难产故去,留下一对雪白玉润的儿女。
有些磨难,许是人生中冥冥定数。
到得后来,得以平安长大的,唯有那瘦弱的小皇子。
带着皇家最稀罕的父爱与愧疚,先帝给予了他最大的荣宠。
御笔赐名为珵,自幼亲自教养,十三岁封侯,十五岁赐公,号阳平,取承天之沐,顺遂安平之意,是为阳平公。
坊间有传言流出,先帝多次欲将皇位传于阳平公,幸得诸位辅政大臣以立嫡立长为由劝谏,再加上阳平公无心政事,方才将这出闹剧作罢。
因幼时独得先帝宠爱,是以这最小的皇子,并不讨其他皇嗣欢喜。
只除了皇后次子,也即如今的宁国侯,楚琤。
二人结缘,据说是因为一坛酒。
那时的楚琤,还不是如今人人钦羡的宁国侯。
彼时的他,也不过长安城中饮酒取乐的花花公子。
时值楚琤与同僚在楚馆取乐,恰逢店家赠与美酒一坛。二人饮罢大为叫好,欲再得饮,谁知店家却只此一坛。
后来一番打探,才得知这酒的来处,乃是刚被封公的阳平公,楚珵。
不出意外,嗜酒的楚琤就此赖上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整日间地往阳平公府跑,为的就是第一时间品上最好的酒酿。
也正是因此,原本深居简出,孤僻到从来不与人打交道的阳平公,才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十五六岁的儿郎相处,并无过多忌讳,而也是在这样不经意的亲密接触中,楚琤堪破了大荣这十五年来,最大的谎言。
世人眼中俊美柔弱,甚至有些体虚的阳平公,其实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然早夭。
存活于世的,当是那据闻早已殁去的小公主。
——阿珵,是女子。
当楚琤消化完这个消息的时候,突生出几分窃喜与幸运,但随后是无限懊恼与绝望。
已经人事的他,若在不知阿珵为女子的时候,还能欺骗那样的亲昵是兄弟间的无阂,但当知道阿珵的真实身份,又如何让生出那般龃龉之念的自己,去与纯真无邪的她朝夕相对。
那层兄妹之间的血缘禁锢,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越过的鸿沟。
所以在皇嗣选亲之时,他毅然应下了尚书府的亲事。
原以为这件事便能就此过去。
但人有旦夕祸福,再大的恩荣,也终归有施者撤离的那一日。
9.棋子
大荣二十三年,荣帝驾崩,临终前召见阳平公密谈,后传位太子。
新帝即位后,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作为宣先帝最疼爱的皇子,阳平公需得为先皇守孝三年。
楚琤还记得再见阿珵时的样子。
那平素里本就瘦弱单薄的人,在短短三日,变得瘦骨嶙峋。
原本如清泉明澈的双眼,也不复最初的灵动与澄明,只剩无望的灰白与绝望。
父皇走了,阿珵在这世间,便再无亲人。让那几欲倒下的人儿靠在自己肩上,楚琤听到那细若游丝的喃喃。
阿珵,别怕,你还有我,你还有阿琤,我会一直陪着你。楚琤突然生出一种感觉,似是自此之后,他将永远失去眼前之人。
不会的,不会的。一声自怜的轻笑,让楚琤触碰到事实最真的一面:
我不是你的弟弟,我是女子,但我也不是公主父皇陛下说,我不过是民间的普通婴孩
似是一道霹雳响彻,楚琤被定在当场无法思考半分,半晌之后,他才回味过来阿珵方才说了什么。
将眼前之人紧紧拥入怀中,似是失而复得的珍宝,楚琤从未感觉如是酣畅快活。
阿珵,我怎舍得离开你。阿琤欢喜你阿琤怎舍得离开你
欢喜?身边之人轻咦一声,似有一瞬失神,片刻之后,才带着几分怯怯:是像陛下喜欢贵妃那样吗?
自贵妃去后,文帝日日对着画像批阅奏折,便是用膳,也会让人为贵妃的画像备上一份,似是斯人犹在。
是那样的欢喜。是陛下欢喜贵妃那样的欢喜但也不是那样的欢喜那原本横亘在心头的禁锢被霎时冲破,楚琤看着那双茫然又楚楚的眸子,楚琤心被揪得生疼。
下一刻,他轻轻地印上了阿珵的唇。
那到底是哪样的欢疑惑被就此堵住,夜色之中,只剩下呼吸之声。
十五年前,那母子三人,实则无一幸还。
到底是上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