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二三月时节放在哪里都是好看的,柳枝子把叶尖垂在河里,黄黄红红的花沿着岸开得一片,春草终于把黄土地铺成了绿色,连舔着石头边的草牙子也不甘寂寞得探出头来了。河边上的姑娘媳妇个个露出半截藕段一样的胳膊,在冰碴子已经化完了的水里洗衣裳,美得很。
郑城虽不是什么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也没那么许多文人墨客题骚作赋,但毕竟韩国那老头韩然把房子建在这里,所以许多求不到功名利禄的读书人都一股脑儿涌过来,日日盼着韩国公主哪天选夫婿,将那绣球砸在自己脑门子顶上,也好混得个侯爷当当,那贩夫走卒也都乐意挑着担子在城里乱逛。都城里,阔绰的老爷太太也多,都说这贵人给赏钱的时候连眼睫毛都不动一动,够吃半年肉包子的钱说赏便赏下了。退一万步,就算平日里碰不上,回家让婆娘说给城外头的亲戚听听,面子上也十分光彩。
这样一来二去,这小地方不免乌泱乌泱聚了好些个人。毕竟韩国本就不多大,倘使不跟韩老爷子呆得近些,保不准哪日就像前阵子倒了血霉上党城一样皮球似的在秦、赵、韩三家手里踢来到去,最后凄凄惨惨死了那么些个人,据新相国的四姨太太的六祖母的表侄女的大儿媳妇说,那上党城里光烧粮食就烧了七八天,刚刷上白颜料的城墙给染的血红血红的,噫,吓死个人喽!
撇开糟心事不提,说件稀罕事。也奇怪,今年那雨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泼。
前两天王铁匠家的傻儿子王大柱在露天的小店里要碗牛肉汤,从天蒙蒙亮得时候一直喝道夜里,可怜那王铁匠把勾栏一条街从头到尾翻了三四遍,看过了好多该看不该看的莺莺燕燕,才在转角回家的路口逮到了喝汤的大柱。据说那天晚上王大柱家闹腾了一晚上没消停。前半夜自然是打王大柱,后半夜铁匠媳妇回过神来,大意是儿子坐在家门口不远的地方,结果王铁匠你个老不要脸的竟然假装看不见三番五次跑去那地方看姑娘,看完姑娘还打老娘我的儿子,你今天就别活了。于是王铁匠又嗷呜了半夜,那动静,跟杀猪似的。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的这样详细。却说在城西菜市口附近,有一家茶馆,挑出一杆杏黄旗却没酒卖,只写了个茶字。那有闲有钱,有闲没钱的都爱来歇脚,上到相国府里的洒扫,下到杀猪的卖鱼的都常聚在这地方摆龙门阵,那情形,就跟喝了半斤二锅头似的热闹。想打听什么fēng_liú韵事,坊间八卦,付一文钱进门准保你没白来。
就譬如今儿白日里,茶馆里有几个人闲得慌,非要细算这雨是从哪时候开始下的,为了哪个下的。
一个抢到“我知道,我知道,是怡春院里的小翠姑娘挂牌子那天”说罢还自以为十分fēng_liú倜傥的淫笑了两声。或许是他笑的时候太专注,手腕子一抖把茶水尽泼到自己衣襟上去了。
另一个摩挲着自己手里的茶碗反驳“你的不对,那小翠算得什么东西,自然是城东李寡妇换新襦裙的时候,那衣裳,那身段,哎呦喂”叹完仿佛陷入了什么好梦不能自拔,口里还有涎水滴下来掉在自己茶碗里,倒是自己的东西不用嫌,他想了半晌还端起茶碗喝了两口,嘴吧唧得极响。
有个束发的白了两人一眼极庄重又极神秘地压低声音,“你们可知道上头那位薨了?是老天爷哭他呢”说着手还向上拱了拱,众人这才发现他上下皆着素服,连缠头的布带也换成了白色。“嗳呀,刘三儿,去年你老子娘死的时候,你不是还赊酒来着”众人大笑。那唤做刘三儿的面皮一红“这可是国丧!国丧!”喊了两声引得笑声越发厉害,自觉也没趣,扭身喝茶去了。
可巧那相国家的洒扫也在,看了半晌,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在地上,掌柜的虽面色不喜,但只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这洒扫吐完痰,悠悠张口,“你们可知上头那位新主子新添了个姑娘?夫人说了,”实际上他并没有见过什么夫人,不过是李六姨太的大丫鬟闲话被他听去了,只是此时说夫人的名头,不免让大家更敬重些“夫人说,那小主子长得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定是哪个仙家女儿偷偷下凡,那仙家……”
他话还没断,有个不识时务的老头子也把脑袋凑了过来,“非也,非也,这雨自然是贫道进城那日开始下的,也自然是为贫道进城而下的”说着满是沟沟壑壑的脸上还隐约露出得色,眉尖也止不住地往上飞。那洒扫何时被如此驳过面子,眼看着便要着恼,手里的茶碗也要往地上砸,来显示些威风。
原先一本正经地挤过来专注凑热闹茶馆老板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呔!你这老不死的,从哪里来,进来坐可付我茶钱?”叫罢也不容人辩解,三步两步把这人赶了出去。这老头子原来是未见过的,想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或是落难了到京都里投奔哪个亲戚的也未可知,可这容大爷,哎呦呦,那可是相爷家里的人吶!然后凑赶着又给那洒扫大爷添了一壶新茶,“容大爷,何苦跟这老叫花子置气,莫要气坏了身子哟”众人一阵好劝,扯开不提。
再说这老头,一身蓝里泛白洗得过分的道袍,七零八落的打着许多补丁,脸上也有许多皱纹,须发全白,穿一双草鞋,拿一根手杖,乍一看,还真叫人以为是化缘来的。但仔细瞅瞅却又不像,他那衣袖,裤脚都极认真挽好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