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
跌跌撞撞间,女孩儿闻声早已没了往日的执拗,扑进了父亲的怀里,眼泪依然是静默的。
“爹爹,兰儿想您……”
就连庄里的粗使婆子也低垂了头。
短暂的悲凄不久就被酒席的热络所淹没。
路过石林,路过凭栏,路过轩榭,路过溪流。随处可闻的便是两男子一低哑一温润的朗笑声。他们彼此的眼里写满了相知。
我欣然不已。
再过厅堂,华灯初上。
依兰扎着双髻的小脑袋已经歪在了安茜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这丫头是玩儿累了。”
我轻拉起一双肉嘟嘟的小手儿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今日一见,何某心悦诚服。”
宴席间的醉意未退,风中还依稀飘散着浓烈的躁动。
“晴儿,何大人在夸赞你呢!”
被胤禩牵起的另一只手晃动,我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明。
“哦?怎么?”
何焯含笑颔首。
“贝勒爷说的是。”他转身手拂过被打磨得光滑的辅助栏,“福晋的精巧心思确是常人不及。这苏州的园林和风景都是福晋对小女的关爱之心,何某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何大人言重了。小篮子和我的母女缘许是前世就结下了,是我求之不得的缘分才是啊!”
记得在英国念书的时候,曾经在当地做过义工,那些慈善机构里的大都是这样的辅助栏杆,方便所有的残障人士。只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现代的塑料板材,不得不用优质的木料所替代。不仅要将它们打磨得没有任何棱角,还要利用一些简单的机械原理来制造他们的滑竿处,这样就可以随时调整它们的高度,适合于不同身高人士的要求,一劳永逸。
……
“福晋,何某就此拜别了。”
怀着失望与愤懑,何焯自请外放任职,再次踏上了南下的路。
这一别就是十年,我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放心而去了,唯一的牵挂已郑重地托付于人。这样的割舍已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够体会的了。
我只知道,胤禩在那一条布满荆棘的路上又前进了一步,然而成功却仍然相去甚远。何焯的南下不仅向康熙直接表达了自己对圣上裁决的失望与委屈,也满载着胤禩对肃清异己掌握江南一带脉络的期望和寄托。
辞别了何焯,马车上我才请吁了口气。
“晴儿,怎么没把安茜带回来。”
“今日诸事杂乱,我一时疏忽忘了把小篮子寻的一个丫头带过来,一直安置在老九的归去来。让那些个婆子跟着小篮子,我心里又不放心。索性倒不如让安茜暂且照看着,明日再派人把那丫头领来,还要让安茜好好教习一阵才是。”
“那丫头可还本分?”
我含笑拍了拍胤禩紧握的手。
“冷眼瞧着是个当得门面的女子,一个破落世家的小姐应该懂得些分寸的。”边说边挪了挪身子,窝进了他的怀里,嘴里含糊道,“我若是睡着了,可别再把我闹醒了。不然,我一定不饶你……”
康熙四十五年,何焯官复原职,仍就职英武殿,并表彰其清政廉洁。
未几,何焯外放南淮。帝又嘉奖于焯身陷囹圄时,身带着镣铐,仍在朗读《易经》。
是时,朝堂之上貌似平静无波,实则蠢蠢欲动。帝王的一再赞誉不过是为了中和那仅存的一丝歉疚和无奈,对何焯,亦是对即将来临的腥风血雨一场最无力的哀悼。
我遥望渐行渐远的别庄。
高楼翘角,粉墙黛瓦,庭院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