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苏过照他的建议修改的第三稿移民方案,慕容复终于点头道:“很好!”
苏过闻言,即刻大大地松了口气。
慕容复抬眼见他一脸解脱,终是忍不住笑道:“跟着我做事,真有这么大压力么?”
苏过慌忙摇头。“叔党跟着师兄,学到了不少本领。”
“也受了不少苦楚。”慕容复了然道,“万事开头难!待做完这件事,你应该能对朝廷各部办事的流程有个大概的了解了。”
苏过跟随慕容复一年有余,深知他对事严苛可对人却一向温柔。眼见今日慕容复不如往常那般忙碌,苏过终是忍不住道:“师兄,叔党心里有个疑问,还请师兄解惑。”
慕容复没有答话,只是侧头温和地望了苏过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如今陕西、甘肃两地已然靖平,为何还要移民实边?况且各地风俗不同,各地移民难免与当地百姓闹出矛盾来,这岂非无事生非?”
慕容复见苏过有此考量不由轻轻一笑,缓缓道:“你的忧虑的确有理,但比起天下这只是小节。”
“小节?”苏过自幼读圣贤书,深明“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如果百姓的事也只是小节,那么什么是大义?
“陕西甘肃一带本是华夏故土,只因连年征战人口锐减,才让异族钻了空子占了此地。如今大宋既已收回旧地,自当好生经营,莫再令旁人占了去。然则,何谓经营?”慕容复低声问道。
这个问题显然早有正确答案,苏过即刻脱口而出:“靖安地方、教化百姓、交通各地、劝农助商。”
“那么,这些事的基础又是什么?”慕容复又问。
苏过迟疑了一会方小心翼翼地答:“一个高效而有力的官府?”
慕容复果然摇头。“有官无民,譬如巧妇治无米之炊。”
“是百姓!”苏过为慕容复的答案吃了一惊,可转念一想却又是理所当然。
“有民,斯有土。”慕容复沉声道,“至于百姓之间闹出矛盾,那才是一个高效而有力的官府的职责所在。”
苏过点了点头,又问:“那么军队的作用是?”
“军队不是用来防民的,防的是外敌。”慕容复又道,“只要天下太平,人口自然会逐年增长。终有一日,大宋现有国土无法容纳这许多百姓,那时便是军队立功的时候。”
慕容复并没有把话说透,苏过却已十分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眼见慕容复这般轻描淡写地谈论此事,苏过只觉头皮发麻气血翻腾。慕容复的说法显然并不符合苏过自幼接受的“仁义”教育,可不知为何,他心底却并无排斥之意,反而自我开解:这内圣外王,亦是儒家之道啊!
“如今的厢军多为地方军且战力不足,与其让他们留在军中虚应故事,不如划分土地让他们回家务农。”说到这,慕容复不由皱眉叹息。“官场有冗官,军队亦有冗兵啊!”大宋这辆破车要翻修一新委实费时耗力,稍有差池便要车毁人亡,不得不小心谨慎。
说起这个,苏过即刻正色提醒道:“师兄,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厢军,可不是秀才啊!”
“所以,得先定标准。”慕容复笑道。“朝廷重文轻武,连带着百姓也瞧不起士卒。可他们却不知,想当兵吃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有,厢军虽裁撤,每年的军费却并不减少。那些厢军要闹,自有禁军去顶。”
苏过可不是只知圣贤书的傻瓜,自然明白强军的首要标准便是战斗力,老弱病残自然不能当兵。想到大宋立国以来为防流民聚啸造反,收编了不少老弱入厢军安置。苏过亦忍不住叹道:“若能刷下一批老弱使他们回家务农,却也是功德一件了。”当然,这项措施一旦实施,高兴是那些无权无势的老弱,不高兴的却是有权有势的将官。可只要想到去年文臣官场上的那场大地震,苏过相信谁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得罪慕容复,背上一个拥兵自重的罪名。
“好了,你将这方案誊抄几份,给西军的章大人、种将军、折将军各发一份。他们老于军阵,对厢军的弊端比我们更清楚,可以参考他们的意见。之后,本官再上奏官家。”慕容复最后言道,“本官要进宫面圣,你可还有旁的事?”
苏过闻言忙躬身一揖:“恭送大人!”
慕容复入宫,觐见的却并非赵煦,而是向太后。自从慕容复升任首相,赵煦便知大势已去。他既心灰意冷无心政事,便只管躲在后宫与宠爱的刘婕妤胡天胡帝。赵煦这般不堪一击,慕容复自然是老怀安慰,更无心劝谏。反而是向太后看不过眼,经常召见慕容复,时不时敲打一番。
这一回,向太后召他入宫,却是为了蔡京。元祐九年,太皇太后过世,赵煦亲政,当年便想着要斥退旧党重立新党。哪知慕容复携灭国之功收官民之心,更将赵煦的谋划碾压地粉碎。如今时隔两年,慕容复已然官居一品,上辅君王、下安黎庶。而新党的气焰已被压制地近乎熄灭,唯有章惇自强不息犹在《蒲城风雨》上搞风搞雨指摘朝政。对于这些在野党的叽歪,慕容复从来不予理会。只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