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云台从来与极天宗不睦,龙川道尊此言貌似劝解,却夹枪带棍,末了还扣上一顶“仗势欺人,同道相残”的帽子,真是站干岸,拉偏架,吹风引火的一把好手。
众人冷眼旁观,洞若观火,也有人觉得极天宗此举颇为霸道,当下都望着清一道尊,看他如何回复。
清一道尊神色淡然,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做声,只轻轻颌首示意,便见一开始不发一语的景云道尊立起身来,开口道:“文氏之罪有三,其一曰残害同道,其二曰私开灵矿,其三,则是勾结魔道,罪在不赦。”
青天之上,乾坤朗朗,景云道尊声音清澈,如金声玉质,本是说不出的好听,可他一语末了,四周鸦雀无声,除了极天宗四位道尊,所有人都面露惊愕之色。
云溪见状一哂,低声对高微道:“瞧他们这副样子,装得和真的似的,哼,残害同道也就罢了,勾结魔道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这私开灵矿,才是题眼呢……”她声音弱了下去,眼波带着许多未尽之意,笑得意味深长。
高微初时也愕然,但她毕竟聪明,云溪道尊点到即止,她心中略一思索,便已明了,天下灵脉有限,能开出灵石的矿脉更是不多,这有数的灵矿都被修真界的巨擘所把持,势力划分泾渭分明,若是在七大宗门眼皮子底下有新矿开出,又竟然被一家私吞,当真算得上一场足以引发诸多势力重新划分地盘的轩然大波。
被师尊一语点醒后,高微抬眼看去,只见片刻前那些清逸不凡,风采若仙的前辈高人,此时看来个个目光闪烁,满是贪婪算计的神色。
文真淳脸色灰败,全身颤抖,强撑着大叫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你们血口喷人,可有何证据!”
“不孤山。”
景云道尊向来惜言如金,这三字一出,便垂目袖手,凝立不语,众人对方才所列罪状本来半信半疑,再看文真淳颓坐玉座,如丧考妣,先前那几分疑惑也荡然无存。
不孤山,许多人心念电转,默默思索起来,此山靠近魔界地域,向来穷山恶水,荒僻不毛,地脉走势崎岖难行,既无出产,亦鲜行人,连猎妖之士也少往那边走动,那里若是真的发现了新灵矿,少不得要如此这般布置一番,决不能少了自家的好处。
场中众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私语窃窃,眉目传意,刹那间已有双边,三边,甚或更为错综复杂的同盟缔结,人人都在思索如何将自家的利益最大化,却无视了那瘫软在玉座之上,犹如死人的文真淳。
在他们眼中,被盖棺定罪,尤其是定下“勾结魔道”之罪的文氏家主,连同他的整个家族,都只不过比死人多口气罢了。
没有人注意到,垂头丧气,仿佛已然认罪的文真淳,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在宽袍大袖的掩盖之下,他静静的结了一个复杂诡异的手诀。
……
碧空之下,莲台上行下落,运行不辍,斗法在继续着,有人败北有人获胜,而即便是胜者于欢喜之外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空气中弥漫着什么无形无质,却又一触即发的气氛。
越是离云端近的人,越是能感受到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心慌意乱,这种奇异的感觉,甚至使许多人顾不得观摩片刻前还觉得精彩纷呈的斗法,而开始左顾右盼,寻找那让他们心悸的来源。
杨缨眯着眼看向高空,那沉滞的,令她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就是从上方而来的,她疑惑的皱起眉头,为什么会这样?这么多元婴道尊齐聚于此,便是倾魔界之力也——
仿佛太阳从天上坠落般的光芒,占据了杨缨的视野,她的瞳孔蓦地缩小,眼睛来不及闭上,白茫茫的闪光让她双目如盲,骤然而至的压力更是让她几乎窒息。
在她看不见的一瞬间,灵力形成的巨大涌浪将整个莲台向下压得一沉,许多处于上层的云舟与浮桥也如风口浪尖上的树叶般起伏不定。
而这可怕的压力只持续了一刹那。
压力如来时那般突兀的消失无踪,杨缨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按着胸口,试图平复体内翻腾的灵气,尽管压力倏忽而逝,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她的双眼却被耀目的光芒刺得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
身边有人惊惶的奔走着,嘈杂而恐慌,她试图感受周围的环境,确定自己的位置,却被狂乱的人群推搡着,身不由己被挟裹着,不知是在前进还是后退。
一步踏空。
杨缨向下方跌落,风声在她耳边掠过,灵气紊乱,她无法施展蹑云腾空的遁术,她只能双手抱头,任凭肩背撞过一个个或坚硬或柔弱的物体。
好在下面是大海,总归摔不死,最多变成落汤鸡,有点难看罢了。杨缨有些自嘲的想着,而没等她想好落水的姿态,身体已然落入一双臂膀,去势未减,砸得抱住她的那人也猛地向下一坠。
“哎呦喂!这位姑娘,你可真够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