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晨霜“啊”地一声尖叫起来,那身银红纱衫已经沾满了黑褐色的酱汁。
一桌子的小姐们都抬眼看着她,有幸灾乐祸的,有冷嘲热讽的,各种眼色应有尽有。
云晨霜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坐在上首的芷莲郡主呵斥着那丫头,“怎么做事的?连个菜都端不好?还不快给云二小姐擦擦?”
那丫头慌里慌张地掏出一条泛黄的绢帕来,就蹭上了云晨霜的衣裳。
这不擦还好,一擦,顿时污了云晨霜的前胸衣襟上都是。
云晨霜骂也不是说也不是,只好起身向芷莲郡主告罪,“请郡主让我去换件衣裳。”
时下大户人家的女儿外出,贴身丫头都要带着衣包的,以防万一。
芷莲摆手叫过一个丫头嘱咐了两句,那丫头就带着云晨霜及她的大丫头墨菊下去了。
人还未走远,身后就轻飘飘地传来一句,“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庶女,也配和我们同席?一会儿太子殿下来给郡主祝寿,她在这儿岂不碍事?”
听声音是李漱玉的。
云晨霜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儿踩着裙角摔倒。等墨菊扶住了她之后,可以清楚地听见她磨牙的咯吱声。
及至到了后院一处僻静的小屋,换好了衣裳,云晨霜把国公府的丫头支开了,方才冲墨菊咬牙切齿地发火,“你也是听见了的,要不是那个死傻子,我怎么会如此被人奚落?都是她,挡了我的道儿。”
墨菊听那寒冰入骨的声音,就知道自家主子定是想着法子想害云暮雪了,这事儿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她自是不敢插嘴。
云晨霜发了一阵子火,忽然就把墨菊拉过来,对着她耳语了一番。
墨菊惊得脸儿煞白,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小姐,不告诉夫人一声吗?”
“不必了,娘只会瞻前顾后,你只管照我吩咐的做!”云晨霜手在袖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来,交给了墨菊,墨菊颔首自去了。
约莫一刻的功夫,主仆两个方才回到了水榭。
此时,众位小姐已经听着悠扬的曲儿吃喝着,没人理会她。
云晨霜默默地坐下,那双毒蛇芯子一样的眼恶狠狠地瞪着云暮雪,好像要把她拆吃入腹一样。
云暮雪感受到这种仇恨的目光,只管装作不知道,安静地吃着东西。
不多时,忽听外头人报,“太子殿下驾到!”
众位小姐顿时就撂了筷子,一个个惊慌失措又惊喜过望地起身,理裳整鬓,补妆描眉,忙得不亦乐乎。
唯有云暮雪依然端坐不动,捏着一个鸡腿吃得不亦乐乎。
众人都没在意,傻子只知道吃,哪里知道太子是谁?
只有云晨霜,往这边轻轻一瞥,状似不经意却不怀好意。
太子萧然穿一身淡紫色的轻绸纱衫,摇着一柄簪花仕女图的折扇,兴致盎然地跨上了木桥,往水榭这边走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皇子,俱都举止fēng_liú飘逸,说不出的潇洒倜傥。
众小姐一见这情形,顿时一个个脸红心跳,欲语还羞,眼巴巴地望着纱屏外面。
芷莲郡主脸面真大,不仅太子亲自来了,还带了这么多的皇子。今儿就算是不得太子的青眼相看,让哪一个皇子相中了,将来也就身价倍增了。
云暮雪冷眼瞧着女子,冷嗤不已:一个个身家地位都不低,还想攀高枝,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哪!
萧然带着几个皇子很快就来到了水榭外,芷莲连忙带着人站在纱屏后迎接,“表哥今儿怎么有空来了,也不早说一声,妹妹好让人去接您?”
萧然和芷莲熟不拘礼,拿折扇一拦,笑道,“快起来,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孤怎能不来?这不,几个皇弟一听说孤要来你这儿,都跟着来了,是我们扰了你的雅兴才是啊!”
他笑呵呵地边说边打量着众位小姐,“没想到妹妹的脸面够大,请得来这么多的小姐!”
众位小姐闻言都娇俏地笑开了,一个个虽然不好意思看萧然,却都以最好的角度让萧然看到自己最美的一面。
看在云暮雪眼里,就好似有十来只白鹅伸长了脖子要食吃一样,着实滑稽不堪。
芷莲领着众位小姐起身,笑着往水榭里让萧然及诸位皇子,“表哥难得来我们府上一趟,今儿纡尊降贵,芷莲不胜惶恐,这些小菜,倒还干净,都是府里的厨子预备的,表哥和各位王爷不嫌弃,且尝一尝可好?”
云暮雪不得不佩服,芷莲是个会说话的主儿,一番没啥意义的话被她说得婉转动听,给足了太子面子。
萧然高兴地领着几个兄弟就往里迈步,却在看到高踞上首的云暮雪时,顿住了脚步,一张阴柔俊秀的脸不可思议地绷紧了,从牙齿缝里嘶嘶地往外冒冷气。
“她怎么在这儿?”萧然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来的。
这话被众位小姐听了,个个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太子这话听着十分有戏啊,他对云大傻子如此厌恶,离解除婚约也不远了。
在座的众位小姐,随便拎出来哪一个,不比那云大傻子强?
就在萧然怒气冲天、众位小姐暗自高兴之际,上首那位怡然自得地啃着鸡腿的云大傻子云暮雪忽然笑出了声,“这里的菜好吃啊!”
一语,让水榭中的众人都石化在那儿。
天啊,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这个当口上,当着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太子殿下的面,她竟然说菜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