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作为教授,关心学生亦是分内职责,可冯校医也是过来人,很容易就能看出男人望着床上那女孩的眼神,虽然淡淡的声色未露,但也绝非仅仅是分内关心那么简单坦荡。
大约,是因为他那双黑眸里漾起的一点点复杂和阴沉。
男人的脸上,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冷静、很克制,可有时候,这种克制就显得欲盖弥彰——若是没有情绪汹涌,又何需“克制”?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这个学生低血糖,也是江教授本人亲自送来的。
察觉到冯校医打量的目光,江临很快收回了视线,接过对方递来的假条,顺手对折塞进公事包里,似不经意问起:“她的舍友呢?”
“去吃晚饭了,说是一会儿回来。”冯校医道,“就挂两瓶水而已,没必要时时刻刻盯着。”
男人深沉的眉目不见什么起伏,只淡声应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先回去了。”
冯校医一怔,男人已然拎着包离开,背影高大,隐隐透着一丝冷冽无情的果决,和他刚才看着床上的女孩时流露出的神情大相庭径,这让她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再一回头,女孩的眼睫轻轻颤了几下,有转醒的迹象。
“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冯校医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段悠的眼睛睁开一丝缝隙,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极端的疲惫无力,眼睛却一直盯着医务室的大门,好像透过那里看到了其他的什么。
那天之后,冯校医连着三天让她来医务室输液,却再也没看到那男人过来。
这又让冯校医觉得有些古怪。
按理说自己的学生病了,他就算不来,口头上关心一句也是应该的。可三天来她不止一次在办公室里碰见江教授,对方却问也没问过,她主动说起段悠的身体在转好,对方也只是不温不火地“嗯”了一声,冷漠得有些刻意,还带着深深的沉郁。
他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第三天下午输完液回到寝室,段悠坐在床上,看着对面上铺正在写东西的林小晓,忽然心里一触,低声问:“小晓,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感觉?”
林小晓怔了下,想起陆铭,眸光都黯然下来,手里的笔亦是顿住,“我也不知道,最开始是心跳加速,后来又觉得,看他哪里都好,哪怕是缺点都像是优点,幼稚变成了可爱,脾气差也觉得是有男人味……总之,就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人配得上他,他和谁在一起都是委屈他,他只能和我在一起。”
段悠听了她这前后矛盾的话不禁一笑,挑出她话里的疏漏,“和你在一起就不委屈他了?”
“委屈啊。”林小晓不假思索地回答,“但是和别人在一起,我会不高兴。和他之间的落差会激励我不断努力,变成配得上他的人,这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段悠轻声应了,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林小晓后知后觉,“难道你……”
“我不知道。”段悠不打算瞒她,只是和盘托出,“我见到他的时候也会像你说的,心跳加速。”
不过情绪上的起伏都是因为,她和江临相识这半个月,基本都在吵架,试问谁吵架的时候不会心跳加速?
这般浓墨重彩的相识,似乎就奠定了两个人之间只能鸡飞狗跳,没办法平静下来享受什么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段悠继续道:“他很优秀,并不是因为我可能喜欢他而盲目夸他优秀,而是他本人确确实实当得起优秀二字。所以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只是前些日子被他误会我品行有问题,我虽然没解释,但是心里堵了挺长时间。”
段悠向来是骄傲的人,既然决定不解释,又怎么会为了别人一两句误解而心头发堵?
尽管她现在才愿意承认,但那两次迟到、还有在图书馆里教训贺井阳表妹而被江临误会时,她确确实实感到胸口发闷。
林小晓咬着笔头,半天才道:“我被陆铭误会的时候也是这样。”
段悠怔了怔,如果相识之初就因为他的误解而不痛快,是不是说明,她对江临其实是——
一见钟情?
这个认知让段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暗笑自己傻。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知对方品性、为人就一见钟情的事?
那钟情的也无非就是外表皮囊吧?
不过话说回来,江教授倒是真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资本。
她就这么靠着床上的抱枕陷入沉思,脸上的表情也随着她回忆起来的事情而慢慢产生变化,时而喜,时而忧。
林小晓看得一愣一愣的,暗忖段悠不会真动了情吧?可是对象是谁啊?
这时陈天娇忽然推门而入,林小晓皱了下眉,刚想叫她小点声,却听她说:“悠悠,老教授走之前给你单独补过一段时间的课,是不是想让你参加今年的全国竞赛来着?”
段悠被她这么一吵,回过神来,顿了顿答:“是,怎么了?”
她说的是江临任职前的事,那时候没退休的老教授还是她们的任课老师,对她青睐有加。说来也巧,这老教授正是她高中时候参加竞赛时的评委,那次她惜败,只得了第二名,老教授却格外看好她,一直想要亲自带她,把她再往上拔一拔。她来a大读大学,少不了老教授的引荐。
后来教授因为身体原因退了休,临走前把她叫去叮嘱,说是推荐了一位“忘年交”来接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