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有几件事我还没跟你说一声抱歉。”他的态度很软,好像要补偿当初对她暴躁的那一段时光:“我们最后在沈阳吵架的那个下午,我不是故意踢了你的行李箱的,我只是不想让你走,你一个人走的时候我也很想跟上去。”
但是当时年纪还小,哪里懂得那么多事情。只是觉得姐姐让自己不好过了,她也休想走得开开心心。现在想想,姐姐分明才是背负最多的那一个。
“还有,我一开始真的很讨厌你。十四岁以前,你很笨,成绩比我这个从不听课的人还差,老是给爷爷带来麻烦,还长得不漂亮。但是后来,本来的那个姐姐走了,你来了,你说你叫沈悦已经死去很多年。你又聪明又能干,还老是爱逞能,只是下雨天会忘了带伞。还喜欢在我的面前说一些大道理,其实你真的很烦。”
“但是姐姐,对我而言没有人比你更重要。我想我不该那样对你的,尤其是不该让你滚,还对你说别出现在我面前,那些都是气话。”只是想不到,或许有一天孩子的玩笑都会成真。姐姐真的走了,再也无法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他,独自一个人面对棺材,渐渐地泪流满面。
小时候的姐姐又可爱又倔强,长大后的姐姐又麻烦又优秀,直到怀抱中相爱的那个姐姐,会温柔体贴无比,会把他视若生命。这时候他才深深地爱上了她,不再是那些虚无缥缈年少轻狂的性幻想,和求之不得的饥渴。而是两个人心贴心肉贴肉的那一种欢喜,他第一个晚上就明白了可以和姐姐过一辈子的,姐姐的温柔简直无法抵挡。
但是红颜化为白骨,留下难以痊愈的伤口。
“姐姐……既然你用了十年的时间让我记住你,那你猜猜我会花多少年的日子忘记你?”他仿佛一个生怕永远失去的孩子,不停地倾诉:“我也想早点有妻有子,我的妻子要很爱很体贴我,她最好是个独一无二的美人,那样我们的孩子一定漂亮。但是现在你把这一切都毁了,你猜猜不到半年的时间,我拒绝了多少送上床的女人?”
“姐姐,你别以为你魅力多大,因为这只是我死心眼忘不了你。”他说:“一直忘不了,你就是我的幽灵,每晚都来骚扰我。”
说完了这些话,杜以泽终于忍不住让泪水滴落在地板上——在姐姐面前还不哭,这一辈子他不会找到第二个人可以在她的面前哭。爷爷,孙爷爷,还有许许多多的朋友,亲人,都无法像姐姐一样,让他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
杜家的少爷不能哭,杜以泽不能哭,只有姐姐的小泽可以。
最后的最后,他站了起来,想把戒指套在她的指骨上。就算是白骨一具,好歹也随之入殓,反正这戒指不会属于第二个女人。
于是他走到棺材的前面,手指轻轻地掀开一个小角落,落入眼前的先是灰黄色的棺底积液。然后,他看到了白骨的一个角落,顺着骨头的位置往下,他很快就找到了右手的手指关节。都已经腐烂成了森森然的白骨。
他把戒指要套上去,于是手也情不自禁地伸了进去。
但是,戒指还悬在半空中,杜以泽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目光死死逡巡尸体五指的指节——食指比无名指要长一截,但是姐姐的右手分明是无名指比较长。他再掀起一个角落,所有的细节一一探查过去,都和姐姐不符合。
姐姐的肩膀比她的要短一点,姐姐的头发不是这种棕色,而是要偏亮一点。
这具尸骨根本不是她!
杜以泽放下了帆布,出来的时候徐楠迎了上来:“少爷?”
“告诉海事局的人,尸体搞错了,不是林悦。”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没人来认领这具尸体,你就安排一下给这个女人下葬。”
“好的,可是少爷,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因为他庆幸这不是姐姐。或许那个幸存的梦想还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