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过得浑浑噩噩,连日子都忘记了跋珪曾经向我的父王提亲,知道我的生日也不奇怪。可他要送我什么礼物,我半点也不稀罕。
拓跋珪也不看我的神情,帮我理好衣裳,上下看了几圈,又取过一件披风来,给我裹在身上,这才抱着我出了门。从前,不管走多远,他都是背着我的。直到此时,我才终于知道了“背”和“抱”这两个动作的区别。他背着我的时候,要我的两只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才行,只有两个人同心协力,才能做出这个动作。可他抱着我的时候,只要他的力气足够大就行了,随便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本来就很困很累,也不想跟他说话,索性闭着眼睛随便他怎样。他走得很慢,像在随心所欲地散步,不知道走了多远,他才叫我睁开眼睛。
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座二层的阁楼。他把我放在床榻上,吹熄了灯火,让我仰头看向屋顶。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琉璃,嵌在屋顶上,雨雪不会落进来,屋内的人却能看见头顶的天空。
此时刚刚入夜,天空还是一片幽深的蓝色,初升的星子忽明忽灭,像极了一双双寻找归途的眼睛。我呆呆地看着天空,忽然觉得它们日复一日地东升西落,看尽了人世间的相聚和别离,心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拓跋珪拢一拢我的发,声音放得很低很低“燕燕,你向窗外看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大一小两座宫室,静默站立在夜色中,一座恢弘壮阔,一座细致精巧。
“等结束了战事,我们两个就住在这里,”他悠悠地说着这些宁静美好的话,仿佛我们之间那些血淋淋的事实从来不存在一样,“我的寝宫离你的很近,白天我在自己的寝宫里处理政事,晚上就回家来找你,跟你一起用晚膳。从前母亲带着我四处躲避仇家,我最盼望的,就是将来能有一个安稳的住所……”
宫室的轮廓在夜色里若隐若现,砖瓦之间有无数细碎的亮光,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我微微欠起上身,想看清那些是什么东西。拓跋珪微微翘起唇角,忽然揽着我的腰把我从背后抱起来,让我刚好能从窗口看向外面。
整座王宫都在我眼前平铺开来,大半宫室里都还没有住人,所以没有灯火的光亮,在夜色里无声地绵延开去。只有最近的两间宫室,因为有那些细碎光亮的勾勒,分外显眼。
拓跋珪从背后贴在我耳边说话“我说过,要摘下天上的星星作聘礼,现在我用它们装饰我们的家,你……喜不喜欢?”
我这时才看清,那些细碎的光亮都是一颗颗夜明珠,在建造宫殿的时候,混杂在砖石里,一起嵌在屋顶上。这曾经是我最想要的礼物,只可惜,它来的时间不对。我的祖父刚刚故去,我的父王还重伤卧病,我实在没有心情。
今晚拓跋珪很有耐心,看我不说话,他也并不恼,只是把我放回床榻上,轻轻叹气“燕燕,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鲜卑这些部落里,只能有一个名副其实的王,我不打败大燕,大燕就会打败我。你的祖父和父王带着十万人长途行军,正是要去围攻我的都城。如果我没有在参合陂击溃他们的主力,现在兵败垂死的人就会是我。燕燕,那是你想要的么?”
我只能沉默,因为我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整整三年,一千多天,我每天都在担心他。我想不明白男人的世界,为什么一定要非此即彼地拼个你死我活,为什么不能称王就一定要死?
“燕燕,我……”拓跋珪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才下定决心说出那句话,“我带你回来,是想好好待你的。我们已经算是夫妻了,等我……处理完眼前的事,让你迁进这处宫室,我再补给你一个名分和迎娶的典礼,好不好?”
我转过头去,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却不肯抬手去抹,我固执地想着,只要我不动手去抹,他就不会发现我正在流泪。
“燕燕……”他叫着我的名字,抚摸着我散开的头发,想要亲吻我的额头,“你对我来说,曾经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遥不可及,现在我终于可以把你握在手里,原来星星也是可以摘下来的。我很想,很想,能跟你天长日久地在一起,白头到老,生儿育女……”
那一刹那,哥哥说过的话又响在我耳边,祖父不准人拔下胸口的箭镞,流干了血等了我四天……我抬手推开他,哑着嗓子说“你屠戮我的族人,杀了我的至亲,还想要我跟你白头到老、跟你生儿育女?你做梦!你把我像牛羊马匹一样抢过来,糟蹋个够,还妄想要我感激你么……”我只想用最恶毒的话来回应他,好像那样我心口呼啸而过的痛感就会轻一些一样。
他的动作僵硬地顿住,眼睛里的一抹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室内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沉默了许久,最后一言不发地用披风仍旧把我裹住,送回了原来的住处。
第二天开始,拓跋珪就没有再出现过。侍女告诉我,魏王亲自带兵出征去了,不知道哪个小部族又要被他的铁蹄踏平。我仍旧每天大半时间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愣。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侍女忽然说起,有人来看我。我只当又是宁辰来挑衅,因为这里没有旁人认识我了,头闷在被子里,说了一声“不见”。侍女并不理会我的话,还是径直出去把人带了进来。
“公主……”床榻边有人怯生生地叫,我睁开眼,小月正站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