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抱起怀儿,让素问带他去沐浴,有些话他不想让怀儿听见“侍御师在瑶妹房中的茶水里发现了甘草,那一晚丹杨王府的晚膳做了些菌汤,甘草与那菌汤里的一种蘑菇不能同食,否则会致人死命
冯妙听得指尖发凉,伸手攥住了拓跋宏的胳膊。拓跋宏在她手背上轻拍“瑶妹说她近来有些咽喉肿痛,所以喝些甘草茶去火,没想到世子会突然来过夜,也就没来得及换新茶,就用煮好的茶水招待了世子。”
“丹杨王夫妇一向溺爱这个独子,如何肯善罢甘休?”冯妙仰起脸问,语气中满是担忧。
“这段婚姻,是朕对不住瑶妹在先,”拓跋宏叹息一声,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六公主,恐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无论真相怎样,朕都不想再追查下去。朕已经下旨加封世子刘承绪的独子为郡公,又许诺了丹杨王会好好操办他的女儿与北海王的婚礼,让瑶妹以后回宫中居住,从此与丹杨王府再无瓜葛。”
他抬起一只手揉着额角“能为瑶妹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他不只是拓跋瑶一个人的兄长,还是天下万民的天子,再怎么想要偏袒拓跋瑶,也不能随心所欲。
“丹杨王恐怕也是一直觉得亏欠了这个儿子,才会格外溺爱他,”冯妙抬手去抚他的眉,指尖将将能触碰到他的眉心,“等他过些日子消了火气,就该想明白了,刘宋早已经亡国,他又数次带兵攻打南朝,除了洛阳,天下再大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了。”
拓跋宏捉住她的手轻吻“是这个道理,不过下次南征时,朕就不会放心让他领兵前去了。万一他阵前倒戈,岂不是一场大麻烦?”
既然已经说起,冯妙便索性把夙弟的心思也说了出来,她并非要替夙弟恳求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无奈,拓跋瑶的确是生得明丽动人,可她毕竟年长冯夙不少,不知道夙弟为什么偏偏对她情有独钟。
“瑶妹的样子,其实有几分像博陵长公主,你的夙弟大约是从小惧怕嫡母,瑶妹肯对他和颜悦色说几句话,他就动心了。”拓跋宏叹息着说,“不过你这夙弟实在是……朕正打算把原先的羽林侍卫调入军中,再从亲贵子弟里另外选些人充当宫廷禁卫,朕回头叫个人去说一声,把他安排在禁卫里历练历练,总是这副样子可不成。”
提到冯家的年轻一辈,他便不由得叹息,冯诞的两个同母弟弟,也不成器,每天只会斗鸡走狗,在学堂里读了几年书,连论语也背不出来。古人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看来一点也不错,或许盛极一时的冯氏,真的要在这一代上败落了。
宫廷禁卫白日里要操练,夜里还要巡视宫苑,其实是个辛苦差事。拓跋宏又一向赏罚分明、治下严格,他既然说了要让冯夙历练,就绝对不会宽纵手软,冯妙有些舍不得夙弟吃苦,总想着让他读些书别学成个纨绔子弟就好了,可拓跋宏已经发了话,她也不好推拒,只能点头答应了。
御驾从南方撤回后,大魏与南朝之间的战争,从来没有真正止歇过。一边是胸怀大志的天子,一边是暴戾贪婪的野心家,像两只正在对峙的猛虎一样,都想趁对方不备,扑上去咬断对方的脖子。
年初时洛阳大旱,拓跋宏曾经命人修建沟渠引水,又选派能干的官吏,帮助洛阳周边的百姓养蚕育苗,到秋天时,谷粮布帛竟然比往年还增加了三成的产量。兵强马壮之时,跃跃欲试的武将们又开始想要南征建功立业。尤其是当时围攻钟离不下的那一路人马,也跟其他人一样得了皇帝的封赏,心里却觉得矮人一头,总想着要一雪前耻。
经过漫长冬天的休养生息,拓跋宏做好了再次南征的准备。新年祭祀过先祖后,拓跋宏命王玄之亲自撰写了一篇讨伐萧鸾的檄文,萧道成对他有养育之恩,他却大肆屠戮萧道成的子孙后辈,文惠太子这一脉,几乎都已经被杀尽了。萧鸾的举动,与其说是担心有人会暗中拥立文惠太子的子孙,倒更像是对文惠太子的疯狂报复,要将他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踩在脚下,狠狠碾压。
王玄之本就文采斐然,与萧鸾又有灭族之恨,檄文写得洋洋洒洒,用词锋利如刃。王玄之的为人,天生带着些从骨子里透出的士族骄矜气质,整篇檄文明褒实贬,将萧鸾的窃国之举狠狠讥讽了一番。听说萧鸾看后怒不可遏,气得当场喘症发作,几乎昏厥过去。
就在大军出征前夕,洛阳城内发生了另外一场风波。拓跋宏原本想跟上次出巡时一样,仍旧由几位宗室亲王监国理政,可朝中却有另外一种声音传出来,说太子已经接近成年,既然不用随军出征,便该由太子监国。
拓跋宏并不放心把朝政交给太子,可这些老臣在朝中还颇有影响力,辈分也比拓跋宏大些,当面斥责他们,总归不大体面。这一次出征,拓跋宏原本便想速战速决,权衡之下,他便同意了太子监国,只不过他将始平王拓跋勰也留在洛阳,万一太子行为不端,或是朝中有任何异动,始平王都可以权宜处置。
冯诞的身体每况愈下,咳血的症候日渐严重,迎娶乐安公主后,他在府中的时间就一直很少,拓跋宏原本想叫他在家休养,可冯诞却坚持要随军出征,甚至在太极殿议事时几次叩头请求。拓跋宏拗不过他,只能答应。
临行那天,冯妙抱着怀儿去送拓跋宏。在华音殿里住了小半年,怀儿很少哭闹,只是夜里仍旧只愿意跟奶娘睡,不愿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