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不明白冯妙为何突然着急,只能照着她的心意,手上加快了动作说不是正宴,可毕竟要面见太皇太后和皇上,忍冬用象牙梳拢住她的头发,手腕一翻,就要结成鲜卑贵妇样式的高髻。
冯妙抬手压住,把的头发抓在自己手里,尝试着挽了一下,问“你会不会梳堕马髻?”忍冬疑惑地摇摇头,她连堕马髻这名字都没听过。
“像这样,头发不要分开,全都拢在一边,贴着耳侧盘过去……嗯,另外一边的鬓发,就让它这样散着就好……”冯妙握着自己的头发,简要地说给忍冬听。她在堕马髻的式样基础上,做了些改动,刻意去除了妖娆媚态,只留下发髻松散的慵懒闲适,风鬟雾鬓之下,镜中人隐隐含羞、明丽动人。
忍冬取来发簪时,冯妙又摇头,只教她拿珍珠发插来,一颗颗零散点缀在发髻上,好像在满头青丝间,洒落了一把繁星。衣裳也不要鲜卑女子的直垂长裙,而是选了一件青萝杏花襦裙,在南朝未嫁小姐中,很受欢迎的款式。
一身妆成,忍冬看着她感慨“娘娘这样子,不大像是要去吃蟹的,倒像要去下凡。”
冯妙被她逗得一笑“别的不学,专门把予星胡说道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她用小盅装一颗青梅,又找出一套吃胡桃用的小钳、小钩,一起随身带上。叫忍冬去御膳房,要一只蒸熟的蟹来,带着同去听心水榭对面的竹林。
隔着水面,听心水榭内的欢声笑语,隐约传来。忍冬铺开带来的竹席,把熟蟹、菊花酒、醋汁、姜丝一样样摆开。冯妙跪坐在竹席上,远远地看了一眼听心水榭,这个位置刚好对着水榭的一处纱帘,拓跋宏的龙纹锦袍,在被风卷起的帷帘间若隐若现。只要他稍稍转头,就能看见竹林里的情形。
冯妙深吸口气,仰头看向明朗的月色,世间人,无论是帝王还是乞丐,最想要也最难得的,无非是别人的一片真心罢了。即使她是为了弟弟可以封爵,才希望赢得君王的宠爱,也不得不在情意上下功夫。
她取下一片竹叶,稍稍折叠了放在唇边,轻轻吹出一段乐曲。她也不知道那是首什么歌,只记得依稀听母亲哼唱过,中间有些断断续续的部分,就凭着自己的心意补上。其实那根本算不上什么乐曲,更像风沙沙地吹过竹林,呜咽盘旋。这声音自然比不上宫廷宴会上的管弦丝竹,可要是有人原本就对宫宴的喧嚣不感兴趣,神思飘渺时,便会刚好注意到这种声音。
缠绵悠长的一曲吹过,冯妙似无意地用衣袖轻抚额头,眉眼转动间,刚好看见拓跋宏正往一水之隔的竹林里看过来。像是在热闹的宫宴上走神发呆,可冯妙知道,他正在看自己。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用小刀斩断蟹腿,用小槌敲开蟹壳,再用银钩子一点点钩出蟹肉,放在一片竹叶折成的小盏上,然后加上姜丝、淋几滴醋。
等姜和醋的香味,刚好均匀包裹住蟹肉,她才托起那片竹叶,仰头送进口中。宽大的衣袖垂落,刚好在这时遮住了她的侧脸,等到手臂放下时,她已经唇齿殷红欲滴。
整个听心水榭里,坐满了平城最出色的贵族少女,可没有一个人,能把蟹子吃得像她这样优雅从容。
忍冬适时地送上一杯菊花酒,给她解腻去腥。
一只膏蟹吃完,身后有靴履踩踏在松软泥土上的细微声响。冯妙知道,是他来了,她却故意不回头,把蟹壳一块块摆放在地上。蟹腿、蟹钳都已经完好,只不过被掏空了里面的蟹肉而已,吃过以后的壳,竟然又拼出一只完整的蟹来。
忍冬捂着嘴咯咯地笑“娘娘可真傻,跑到这来就为了吃一只蟹子。”
冯妙叹了口气,目光缓缓对上一轮明月“这不是为了吃蟹,是为了跟那一个人,在同一个时间,做同一件事。即使他不在这里,我也可以假装他在。一轮明月在,两处相思同。”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消失,知道他听见自己说话,话语声便越发迷离,像夜半无人时的窃窃低语“我今天去寒光寺,只为了祈求一件事,但愿他能四时安好、无病无痛。”
“娘娘如此虔诚地许愿,佛祖一定会垂怜的。”忍冬取过温热的茶水,递到她面前。
冯妙伸手推开“其实垂怜不垂怜,又有什么关系?宫里有那么多人都盼着他安好,佛祖连听都听不过来了。我这样多此一举,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安心罢了。”
她站起来,对着月亮虚虚地一抓,侧着头露出十分欣慰满足的微笑“我希望他像那月亮一样,永远都在……永远都在,无论我走到哪里。即使抱不到他,我也一仰头就能看见他。”她的衣袖迎风鼓起,像蝴蝶张开两翅,随时都会飞走。
冯妙向前走了两步,人已经靠近水边,却依旧好像茫然不自知,仍旧向前迈去。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就要往水里跌去。拓跋宏从竹林后大踏步出来,抢到她身边,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抱住,口中低低地唤了一声“妙儿!”
竹林间细碎的风一吹,带起水面上沁骨的凉意。冯妙伸出细弱的胳膊,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伏着缩在他胸前“你是我的月亮,你来了……”向水中滑去时,她已经悄悄把那颗青梅咬在嘴里,用来除去口中的蟹肉腥味。酸涩中带着微甜的气息,随着绵绵的话语流淌。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拓跋宏亲吻着她的额发,心头因为她一句话语涌起无限情愫,从没有过的患得患失,将他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