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着心底那一丝疑虑,丰明川慢慢翻开了那本书。

入眼的几行文字却让他拿不稳手中于他而言轻如蝉翼的书。

“啪”,那本书掉落在一堆书里。

一旁侧立的武士不解的抬头看,却只见他一向泰山崩于前不露半分惧色的将军竟然煞白了脸,口里喃喃地说着话。

“仓予朔兮……”

仓予朔兮,平元年生人,仓予家主嫡次女,平王时期,最出色的除灵师,其时异受王公家族青睐。

“平元年间……除灵师……除灵师……”

看着上面刺眼的文字,丰明川已经几近于失魂,平元年间,离现在的时代,隔了整整八百二十年,也就是说,仓予朔兮,她活了八百多年。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一页一页的翻阅着千墨家祖宗留下来的笔记,千墨旸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慢慢地阅读着前面饮血一般低诉的文字,千墨旸低声慢慢读了出来,“余心悦仓予朔兮三年,期间行聘数次,皆为北藤其治所阻,后两族交恶,不得已行秘法囚其为千墨家式神,为后世子孙积聚灵力……”

心悦仓予朔兮三年?

丰明川瞪大眼睛,看着书上写的秘闻,时任千墨家主的千墨知裕竟然心悦仓予朔兮三年!如今回想起来他初次遇见仓予朔兮时候的情景,千墨旸似乎也是眷恋她的模样,真是奇闻,祖宗和后世子孙竟然恋慕上了同一个人。

“啧啧,早就听说千墨家多出怪人,如今一看,怪人这一词,还真是赞誉他们了。”

合上书,丰明川嘲讽的看着扉页巧笑倩兮的女子,掀起嘴角笑了笑,“虽说美色误人,但若是得此佳人,倒也不负英雄本色,何况美人身怀绝技,怪不得千墨家的那一群疯子,趋之若鹜了。”

千墨旸神色阴郁的合上手中千墨知裕的札记,失魂落魄地望着面前的一堆书,旁边一直劝说她休息的两个小妖,看她先是欣喜若狂复又悲哀神伤,以为仓予朔兮此后就要以这一副魂体的模样与她们生活了,招奇倒平常,小蝴蝶呜哇一声就哭出来了,扑上去一把拽住千墨旸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问她,“是不是朔兮姐姐没办法凝聚肉身了?”

千墨旸不答,反而招奇上前拉住她,不解道,“朔兮姐姐就算不能凝聚肉身,也能和咱们一起生活啊,你哭什么啊。”

“你这个刚化形的猫妖知道什么啊!你不知道魂灵最是脆弱啊,朔兮姐姐靠着这一副灵体撑到了现在,本来就虚弱了,要是没有肉身,她过不了多久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呜呜呜……”

招奇还是不解,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把她从千墨旸身上拉起来,一边道,“朔兮姐姐都靠着这幅灵体撑过来那么多年了,怎么会马上就消失,你又在胡说八道。”

如果单纯是以灵体对抗时间,那么她当然不会马上消失,可要是,她不但要应付时间对灵力的吞噬,还得供给千墨家族族人的灵力呢?

小蝴蝶隐隐约约也知道一些事,可她一只小妖,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哭的更凄惨了,一边哭一边死死地拽住千墨旸,“千墨哥哥,你快想想办法啊,朔兮姐姐要消失了,她要消失了啊!”

千墨旸缓缓闭上眼眸,嗓音沙哑,“你的朔兮姐姐,不会消失的,不会,的。”

风雪不断敲打着窗纸,萧姬跪坐在榻上,抱着胡弦随意拨着却弹不出半个音符来,眼神空落落地盯着远方,神思游离。

距离王替她找除灵师的时间已经半月,北藤其治消失也有半月,那时候认得的千墨旸,也有半月未见了。

皇居中妖冶怒放的樱花树早已经枯萎死去,就在一夜之间,春天的风还没熏到花香的时候,那花就沾染暮色,匆匆而去,成片的樱花瓣洒下来,是樱花雨,也像是离人泪。

她晨起梳妆时知道这个消息,在宫里的侍人们奔走相告着相互庆祝时,她一人默默地垂泪,眼泪晕花了自己新上的妆却不自知。

君子死知己,武人祭血性。

她不知道死去的北藤其治是怎样想的,她只知道她自己,从十四岁进宫至今,一直孤独无依,如今就连陪着她的樱花树也离开了。

她又变成一个人了啊。

孤独是一味药,也苦也甜,时间久了,也就上瘾了,等到岁月的竹管汲取完药汁后,剩下淤积在一起的药渣,苦苦的,哽在喉头,吞咽不下,那瘾也就慢慢地泯灭掉,孤独也就慢慢地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

风吹得窗格忽忽直响,风的狂啸声里却传来缕缕清亮的乐音。

是胡弦。

意识到什么,萧姬眉梢飞起,惊喜的起身,拉开门,外面的风雪愈发大,愈发急,被积雪覆盖了的竹林边却站了一个人,黑衣黑冠,微微斜靠在一竿枯竹上,手里拨着琴弦,目光幽远,透过眼前飞舞的雪花,用手里的乐章描摹着她心底的画卷。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呢。”

听见拉门的声音,千墨旸停止了弹奏,转过身,对她浅浅的笑,雪花交织着飞舞,却接触不到她分毫,她站在那里,游离在凡尘之外。

“……大人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萧姬扶着门,微微迟疑的看着她,“今天的天气那么坏。”

“我听说,皇居里的樱花树枯死了。”千墨旸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锁住她带着略微慌乱神色的面庞,淡淡地道。

“是的,毕竟这几个月天气那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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