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外,是一片郁郁葱茏的青山,不算很高,但一直绵延了很远很远,就像是永远都不会平息的水纹。
一棵棵高耸入天的杉树,眼下正值长势最好的时候,茂盛的枝桠蔽了满天,却也遮住了月色与星辰,给那条崎岖的山路,打上了一层重墨色的阴影。
小厮蛋四是再也不想动了,这一路快马加鞭的,若是再晚上个半时一刻的,恐怕真能将他的屁股蛋子,给颠碎成了四个。
他蹲在山间的一条小溪边休息,咕噜咕噜的灌下了一口溪水,又粗鲁的洗了一把脸。
他抬头往山上看去,唯一可见的,是一点橙黄色的光亮,可在这一片漆黑的山暮为背景下,那一点光亮,却更像是古墓里的幽冥鬼火,忽明忽暗而又飘忽不定的,直叫人瘆得慌。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寻思着等办好了差事,不如就在上面歇一宿算了,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那山上住着的,可不是什么菩萨善主,据说是什么狐狸化形,还是蛇妖转世,反正邪乎着呢!相比之下,夜里走一段山路,简直不算得什么。
自己也真真是个命苦的,怎么偏偏就接了这样的差事。
蛋四憋屈的叹了一口气,起身重新上了马。
可正在这时,却觉得那马鞍的一侧,放小物件使的软袋里,似乎装了什么石子似的东西,嗑得他的大腿一阵生疼。
他暗暗咒骂了一句,又顺手往里摸去,结果,竟是摸出了一两碎银子。
“这是……”
蛋四突然想起自己正要出发时,二小姐宫子瑶院儿里的丫鬟柳梢,寻他到一旁说话,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就是想从他那里套出宫四爷宫清流,这是要他去办什么差事。
蛋四与柳梢也是有过来往的,背地里还曾幻想过,若是能一吻香泽,那就太好了,至于二小姐宫子瑶,素日里待下人极好,又从来不摆主子的面谱,大家都是打从心底里服她,所以既然问了话,只要是无关紧要的事,说了也没什么大碍。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叫我去送一封信。”
“送信?什么信件这么要紧,非得要你赶在这太阳都快落山的时候,往外跑?”
“这信是送给西山上的那位大人的,能不要紧吗?”蛋四刻意压低了声音,“大概是为了大小姐的婚事吧,要请那位大人给排个八字什么的,毕竟这是咱们宫府里的头等大事,宫四爷自然得看重了一些。”
“你又怎么知道那信里的内容就是这个,难道,你偷看了不成?”
“嘘,别瞎说!”蛋四一把掩了柳梢的口,心里也生出了一通好气,明明自己好心同她透露了这些,可是她倒好,竟然反摆了自己一手。“偷看主子信件,是我们做奴才的最大忌讳,我是万不敢、也万不会如此的,方才的话,不过是我瞎猜的罢了,若你同旁人胡乱叨叨,害我挨了板子,罚了银钱,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柳梢见蛋四生了气,立马就软下了态度,“蛋四哥哥,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语罢了,怎的就这般恼怒了?难道,是柳梢不再讨喜了?”
听了这软绵绵的话,蛋四哪里还有继续生气的道理,裂开嘴就是一阵傻笑。
“再说了,不就是一封信件嘛,其实看一看也没什么的,大不了再原封不动的装回去便是,我还时常趁着二小姐不在的时候,偷穿她的衣衫,偷带她的发饰呢,我也没见我被发现啊。”说到这里,柳梢抬眸向周围环视了一圈,见四下里没什么人,便从荷包里取出了一两碎银子,硬塞进了蛋四的手里。“这一两碎银子是二小姐的意思,她就是想知道这信件里面都写了什么,蛋四哥哥,就请你通融通融一下吧,我也好回去交差呀,我知道蛋四哥哥是断不会让我难做的。”
蛋四忙的摇了摇头,又将那一两碎银子给塞了回去。“你不难做了,就该换我难做了。不行不行,若是旁的信件倒也还好,可这次的信件是加盖了红印泥的,拆开了,就再不可能复原了。时辰也不早了,我……我先去办事去了。”
“蛋四哥哥,你等等!你再等等!”
蛋四未作理会,上马就要走人,结果柳梢伸手就抓住了马鞍,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肯松了手,而那一两碎银子,恐怕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蛋四颠了颠手中的这一两碎银子,却是让他有些为难了,眼下,这钱到了自己手上,就算是已经收下了,那么,二小姐要他办的差事,他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呢?
帮吧,帮吧,好歹也是半个月的例钱,反正也就仅此一次,以后,就算是二小姐搬了一整座金山银山来,他也再不会犯错误了。
想到这里,蛋四从胸包口袋里取出了那一封加盖了红印泥的信件,用小刀将封口上的红印泥整块取下,又拿出了火折子,映着微弱的火光,将信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可下一刻,他的面色竟顿时陷入了一片死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就卡在了嗓子眼上,惹得他直想发吐。
“宫四爷……宫四爷这是要杀人呀!”
蛋四心下一阵发慌,就连手脚都开始不自觉的发起了抖来,他急急忙忙的收回了信件,又用火折子将红印泥的背面烤熔了薄薄的一层,对准之前的印记,重新盖在了封口上。
可他此刻心里实在是害怕得要命,哪里还能做这一系列精准的动作,整封信看上去,明显就是被人拆开了又重新合上的。
幸好他的脑袋还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