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蟠龙劫(二二六)
郢王叹道:“贺王将门虎子,本王岂敢教训?只是则笙郡主遇害,势必令赵王和赵王麾下众多将士不安,若不谨慎处理,恐怕会动摇大梁根基。贺王是聪明人,自然懂得其中厉害。”
慕北湮明知他们得罪了郢王,此事断难善了,正踌躇时,原夫人已道:“北湮,我们两府宾客到得差不多了,如今闹成这样,好歹需给他们一个交待。你先回去安置好府中事宜要紧。”
慕北湮磨了磨牙,应道:“是,母亲。”
天大喜事变作塌天祸事,两府早已乱成一锅粥,其实不在乎更乱些。但既然大理寺这边无法可想,他便得到别处设法,救回他没入门先入狱的新娘。
景辞听得慕北湮这一声自然而然的“母亲”,不觉失了失神。
而原夫人已看向他,说道:“端侯,老身有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景辞盯她一眼,“夫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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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是前朝留下的屋宇,衙门内外颇多参天古树,小小的荷花池以湖石围就,满是斑驳青苔。
原夫人凝视着有了年月的石栏,好一会儿才道:“当年我以为嫁的是梁王,入了府才发现嫁的是原皓,寻死过好几回。这样的太湖石,我撞过两回,头发里至今有一块疤。”
景辞负手立于稍远处,看着池中白玉般皎洁的莲花随风飘拂,淡淡道:“夫人请我过来,就是想告诉我,你跟皇上先前的这些事?”
原夫人道:“你觉得没什么要紧,是吧?其实后来我回头再看时,也觉得太不值。他很快娶了我的好友张惠,又因为恋上景家二小姐,明着暗着劝说,让张惠让出了正室之位,于是你母亲就成了梁王妃。而我呢……人都说,我是梁王心坎上的,但我那时正奔走在不同的男子之间,为梁王联络大臣,助他去夺前朝的天下。他万万舍不得你母亲抛头露面,却让我牺牲自己去成就他的大业!”
景辞点头,“嗯,我听说过。你与我母亲素来不睦。”
原夫人苦笑,“张惠舍出正室之位,贤良淑德,向来退避三舍,不肯争宠,故而与你母亲情同姐妹。于是,梁王再不专一,你母亲也怨不着张惠,只恨上我。我是梁王好用听话的棋子,又是对他死心塌地的旧爱,令他满怀男子豪情,很是得意。故而哪怕他心里眼里都只剩了你母亲一个,也会对我另眼相待。也就是这另眼相待,令她和她当时的侍女知夏对我恨得咬牙切齿,屡屡为难于我。我那时也年轻,想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都已被剥夺,声誉尊严都已因为梁王被踩到了脚底,你景二小姐做了现成的梁王妃,高高在上,何苦还欺负我?故而的确有心气她,趁她身怀六甲不便侍寝时,常去梁王府侍奉梁王,终于把她气得跟梁王大吵一架,不顾八个月的身子执意要回镇州。”
景辞声音冷了,“你在说我母亲的不是?”
原夫人道:“我本不待说,但你那位知夏姑姑一大早便闹到了皇上那里,不仅告我的状,说我是当日谋害你母亲的元凶,还说我女儿是谋害则笙郡主的元凶!可恶我赶到时皇上已经被说动,派人召我入宫,支开我好令人捉拿阿原,甚至吩咐禁卫,如有抵挡,可当场格杀!幸亏阿原不曾反抗,不然她得在她新婚大喜之日横尸花轿前、血染红嫁衣了吧?”
景辞沉默片刻,说道:“我相信,若阿原不曾恢复记忆,她绝不会因为先前那点龃龉便杀害则笙。至于你……”
他的黑眸蕴了寒意,嘲讽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是因我母亲再三逼迫,才向我母亲动了手?”
“我没对她动手!”
原夫人不耐烦地瞪回他,“知夏那个蠢货,是不是从你小时候起便重复千百遍地告诉你,我是你杀母元凶,无可置疑的凶手?可你知不知道,她的佐证只有你母亲离开大梁是因我与你父亲吵架,还有就是杀她的劫匪曾无意间说起是受我之命行事……你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请你告诉我,谁家杀手在杀人前会主动告诉对方,谁是雇她的主谋?这是戏文看多了,自己成了傻子,还把人都看成傻子了?栽赃嫁祸这事可别太容易!她知夏前不久不是刚做过吗?不是还有那自作聪明的傻子,居然信了,还深信不疑?你说,有些人怎能愚蠢成那样,糊涂了二十年都悟不过来!”
景辞忽然间胸口抽住,也顾不得原夫人话语间满满的恶意嘲讽,蓦地看向她,“你……你是说杀害我母亲的,另有其人?”
他虽聪明机警,但几乎从他懂事的那天起,知夏姑姑和舅舅一家,便一直告诉他,是原侯夫人楚玉罗逼走了他母亲,杀害了他母亲……
亲身历过劫杀之事的知夏姑姑这样说,他母亲拖着重身子回到镇州,勉强生下她,临死前同样这样说。于是,赵王府上下早就认定,是梁王负心薄幸,抛弃景二小姐,并纵容原夫人谋害了景二小姐……
深信了二十余年,从未有过半分疑心的“真相”,难道竟不是真相?
原夫人已在冷笑,“富贵人家姬妾众多,为争名争利争正室之位,斗个你死我活原也不奇。可我当时是原皓的妻子,梁王见不得阳光的旧日情人,杀了你母亲我能得到什么?”
景辞向后退了一步,从古柏的繁密枝叶间筛下的点滴阳光都似在刺着眼,晃得整个人都在眩晕。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