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说的好听!当年要还不是官家下了旨意,要求全国范围内遴选英才的?你要不是想要攀附权贵,在官家面前留下些印象的话,哪里会那样着急的去捧傅乐和!”
“嘿!你个不识好歹的老头子!老夫为了那个小子走了多少门路,说了多少话,才将他傅乐和塞进了画院,如今那小子见到老夫还不是感恩戴德的?你倒好,我碰你的徒儿,你反倒怨在了老夫的头上!”
“原本就不是我想要的事情!你跟着掺和些什么热闹……”
屋内的争吵声万分清晰的传出来,站在院子里的人们满脸的尴尬。
小六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瓜子,装了自己衣服上满满的一兜子,爬到了院子角落里的车辕上,笑嘻嘻的看热闹。
一只跟着刘大人的那些从属官和侍卫们,从未见过自家大人如此失态过。这时候乌压压一片守在院子里,闯进去制止肯定不行,推到院子外面又不免失了分寸,可若是一直站在这里……里面的争吵实在是听得清清楚楚、心惊肉跳,总让人有一种“非礼勿听”的感怀。
可是偏偏呢,不是自己想听,这一句句蹦豆儿班的言论仿佛活了似的,一个劲儿的往自己耳朵里钻,赶也赶不走,拦也拦不住。于是弄得在场之人全都浑身难受着。
而楚风,自然是这场谈话里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了。
周遭众人忍不住去瞧他,却发现楚风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尴尬和不舒服,反而一派坦然的站在那里,更像是在看着屋檐底下的一窝燕子发呆。
人们不禁有些感慨,到底是刘大人看中的人物,气度上果然不凡的,竟然能够在这等情状下处变不惊。
小六子倒是不以为意,看了楚风一眼,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咔嚓咬开一粒瓜子来。
藏在柴房里偷瞧的车夫有些着急,脑门儿早已冒出来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忍不住将眼前的人数了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盘算着,这要是留下来吃饭的话,这得准备多少饭菜啊!
大家都各怀着心思,这其中,其实包括了楚风。
他看着屋檐下等待父母归来的雏燕,想了一遍又一遍。
他这个人没有什么太大的企图心,也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理想。
只手挽天倾?在其他的年代或许可以试一试,可如今已经是宣和,距离靖康只有几年的光阴。想要改变北宋败亡的结局,不是他这样的文弱书生能够做成的事情。
拯救黎民百姓、天下苍生,随便挥一挥手就将金国入侵者打得烟消云散,这或许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却不是他真正能够做到的事情。
想想与事实,拥有的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楚风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屋檐下小小的雏鸟,太过弱小,太过寻常,除了喊出几道声音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情。
雏鸟所喊出的声音,之少还有喂食的父母会去倾听。那么自己呢?即便自己知道历史的走向,明白宋朝的发展,可是他再怎么奔走呼号、大声疾呼,依旧是没有人会相信他、倾听他的。
因为他太过无足轻重了。
人的卑微,莫过于此。
更何况,楚风一直觉得,如今的北宋是一个加速到了极高程度的火车头。就算是自己告诉大家,让大家都相信了前方并不是山洞,而是悬崖这一点。就算是整个大宋王朝就这样努力的刹车,惯性,也会继续驱驰着火车头前进的方向。
一切问题的根本源自于制度,而眼前的制度,已经深植了数百年。王安石曾经想要改变,却失败了。自己,又凭什么比他们厉害些?
楚风承认自己的无能,也敢直视自己的无力。
但他也不准备给北宋王朝送葬,只是不禁想着,如果没有靖康耻的发生,徽宗皇帝要是不被掳到遥远的阿城,或许,他还会再做出一些艺术史上的奇迹来……
当然这或许是楚风的一种很自私的想法,却也是他真实的想法。
如果有能力的话,他当然不会吝惜于给中原一片安定。可若是不能,他当然要尝试着保护一些东西……
比如说身边的人,以及皇宫大内中,那些真正闪耀着光辉的金石字画。
以前上学的时候,记着老师曾经讲过李清照与赵明诚的故事,讲过他们如何在纷繁的战火中抢救金石字画,怎么样抛却自己的家产,宁愿吃糠咽菜,也要保全一幅画的流传,也讲过《金石录》的来历……
这是楚风所赞叹的事情,也是他骨子里想做的事情。
他不知道金人南下之后,宣和画院、书院中的种种瑰宝,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洗劫与荼毒。他无法想象在战火当中,那些书家、画家们呕心沥血赋予灵魂的纸张、绢帛,又是如何灰飞烟灭的。
或许,一切事物的消融都是一种必然。可是楚风想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留下一些什么。
可能只是几幅字、几幅画,在寻常人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东西,在旁人看来,可能会觉得不解,甚至不屑,以至于问出:山河都破碎了,还要艺术有什么用?这种问题。
可是对于楚风来说,他的心中有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或许冷漠,或许冷血,可却是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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