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乐班走在最前。
从殿前班中挑出来的英武行郎们戴着红幞头,穿着绯紫青三色结带望仙袍,腰间斜挂宝剑,骑着一溜的乌黑骏马,手里各捧着花烛、香球、妆盒等。行郎们后面是长长一对花枝招展的官伎,合着乐班一路唱着吉祥曲。之后就是一身亲王礼服的百里尧。
大红水云缎上金丝勾勒出五爪金龙,骑着雪龙马,面如冠玉,除了起色稍苍白,看着完全不像是需要冲喜之人。两旁是一身大红袍的傧相。东方煜星目剑眉,气宇轩昂。李森虽容貌清秀,但气质卓然,自有一股书卷气的风仪。
躲在墙上的赵叶看着一溜长的不是帅哥就是美女,华丽至极、好看至极的迎请队伍,终于认可了芸娘口中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赞叹。
真是养眼啊!
乐班官伎们进了顾府门前的喜棚,一曲了,头一轮花红就从府门里散出来。都是清一色十两的银票,还有红绳打结成一串五个的铜板串子,一般大方的富贵人家是一盘子一盘子端出来,顾府直接一筐一筐运出来。这些都是顾老将军的手笔,为的就是讨个喜气,更是为了配得上从昨日到黄昏刚停的嫁妆。
既然是亲迎,百里尧也不能享受亲王的待遇了。
‘顾璃’、沈倾云几人迎他到了二门,却不跟进去。亲迎的第一道门槛便是——拦门催妆。
百里尧站在月亮门外,清了清嗓子,不用傧相提醒,朗朗的念了叫门的词。
只有他自个儿知道,私下里自己复习了好几遍,可是念到最后,还是因为紧张念错了一个字。
里面一阵哄笑声,嚷着要他重新念。
东方煜愕然的望着好脾气的百里尧,心中挂起凌乱的风。
这个苍白面孔上爬上羞涩,脾气好的不得了的新郎官儿,还是他东方煜认识的那个人?
“百里尧,你可是亲王呢!别丢了身份!”
东方煜‘好心’的提醒。
百里尧却不着道,完全是两耳只闻月亮门。
对完了套话,该是作诗了。谁知道月亮门里头说道:“我们有个满腹经纶的状元郎,不稀罕你们的诗。若有诚意,请新郎官儿唱支小曲儿就开门。”
“胡闹!你们可知……”
东方煜觉着里面的人闹的太过了。哪有让堂堂亲王唱小曲的道理,这些北辕的人好吟诗作赋,跟炎朝差不多都喜欢弄些无病呻吟的东西。他们天晟的男儿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能跟女人似地唱小曲儿!可是未待他发作,被百里尧拦住了,白了一眼道:“你是来帮本王娶亲的,还是来搅局的?”
东方煜只觉得天雷轰隆炸响,难不成百里尧他真要唱曲儿?带着一千个委屈,一万个不解的望向李森。
李森装作没看见,目光落在百里尧身上。
他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一门之隔,却似阴阳相离。
那一年,行文厅中的他血气方刚,见识浅薄,被赵叶呛得尴尬至极。她一身白衣,男儿装扮,眉目弯弯。那应该是她未经装扮过的脸,眉清目秀,透着一股隽秀灵气。她说: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谈论一件事不能断章取义,看一个人不能只看表象!’再后来,一年一度的大讲学中,化了妆的她说:苏通再不怕死总得顾忌他身后的一干学生。当时的苏通可谓是‘不如此,几不脱虎口矣。’可见他已想好了退路才有此举。从后来他脱掉儒装改穿短小贴身的衣服,一步一步取得新皇的信任欢心,再将儒学引进朝堂提升儒学的地位,可见不管是当政者还是为官者都需变通。
有时候,人的思维也会和棋盘一样陷阱一个僵局,倘若没有一招制胜,恐怕很难旗开得胜。当时的自己,在梧桐书院是个不合众的人,就是因为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而且考虑问题为人处世都不懂变通。
世事弄人,造化无常。
他被迫背井离乡来到天晟。
而她,又和亲到天晟。
冥冥之中,或许她就是他的缘。
李森失神的片刻,百里尧已席地而坐,面前多了一把琴。
琴声如潺潺流水悦耳,他红唇轻讫,合着琴声朗朗上口。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毛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沈倾歌在房间听到了,诧异的站起身走到门边,向月亮门的方向瞧着。
这首词赋出自昭阳大帝之手,百年来广为流传,是首脍炙人口的求婚赋,炎朝人一直承袭下来。但是在好武的天晟,唱曲儿的只能是艺伶,像百里尧寿亲王这样尊贵的身份……似乎是有些过了。
这一刻,沈倾歌只感觉心头暖暖的。
君墨尘听着歌声,神色轻松自在了不少。
原来,百里尧也是喜欢她的。这样,他便不用担心她受委屈了。
东方煜不敢置信的拧了下自己的大腿,疼的倒吸口气。不是梦呀!他那傲娇又冷漠的表哥,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真唱?
“李森,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李森摇摇头,告诉东方煜千真万确,某人真的是在唱曲儿。李森看着百里尧的目光逐渐复杂。他莫非对沈倾歌是动了心。换做是自己,当着如此多的人唱小曲儿,绝对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