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希灵三岁那年就不同了。希灵开始上学了。而且是教皇亲自教导。
教廷里唯二的孩子,乔爱洛当时已经八岁了,但是比他小了整整五岁的孩子却是冕下亲自开蒙教导的!
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乔爱洛是有点不甘心的,这点不甘心在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里慢慢膨胀、放大,最后鼓胀了他的心胸,涨得他心里难受!
叔公首先看出来了。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原本尚算温和的叔公开始对他言语刻薄起来,这样的尖锐言词从一直对他淡淡但是也颇多照顾的叔公嘴里说出来,乔爱洛一开始是不敢相信的,他甚至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呢?”现在回想起来,叔公当时的表情是有些燥意的,他手里拿着卷书,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甚至眼神里也破天荒带着明显的失望和不耐烦,但是那时候已经懵住的乔爱洛并没有注意到,“为什么不说话呢?既然已经这样想了,不如在叔公面前说一说吧——你有如此雄心大志,叔公也得帮你一帮啊。”
才将将八岁的乔爱洛局促地立在屋宇中央,光溜溜阴凉凉的水磨青砖地上,他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也不敢说话,叔公不高兴了,他是知道的。叔公虽然从未打骂过他,但是生气的叔公,乔爱洛莫名地不敢招惹。
“连说都不敢说么?”上方叔公无趣的叹息声传来,带着更加浓厚的失望意味。
说什么?乔爱洛懵懵懂懂地想。叔公让他说,他要说什么呀?根本、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啊……
良久的沉默。
“嗨,”叔公突然开口了,“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能不成全你……就希望你有福消受了。”最后那句轻得听不到,乔爱洛根本没听见叔公还说了一句。
“也好,”大枢机主教呢喃道,“那就顺便帮我一个忙吧,你父亲可不安份呢。”
乔爱洛下去的时候,屋外的阳光烫得烧人,没多久他在阴凉的室内冷却下来的皮肤就又热起来了。虽然热,乔爱洛的脑子却凉冰冰的。
他攥了攥手心,手心里一片汗渍,莫名冒出来这样一个想法:这下,能一直留在教廷了吧。
被这突然跳出来的想法唬了一跳,乔爱洛兔子一样蹦起来,跑向了远方。
尊敬、喜爱、重视、权利、关注……还有父亲的爱,都是我的。
是我的了。
父亲真的爱着你么?乔爱洛软软地靠在软垫上,眼神迷离。
如果爱你,怎么会以嘘寒问暖为借口打听教廷内部的事情呢?爱你的话,怎么会用提点为名暗地里怂恿你和希灵争抢教皇的注意力呢?爱你又怎么会哄骗小儿子留心叔公的公文给他通风报信呢?爱你,更加不会在祈祷之夜暗杀希灵在背后捅你一刀了。
还有一件事没有和希灵说啊,乔爱洛漠然想,叔公之所以要把他送出珀留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自己呆在教廷里被各色的目光打量。
那形形色色的、怜悯同情讥讽嘲笑幸灾乐祸的目光,如果还在教廷里,他会被逼疯的吧。
祈祷之夜的事不是什么大秘密,即使大公没有被当做囚犯对待,但是谁又不知道他是联邦重犯呢?
刺杀光明之子,等同刺杀教皇。这是明明确确写在宪法里的条文,这样的重罪,身为罪犯的儿子,他会被怎样看待,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了,没人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向叔公,那是因为叔公足够强大,而他还不够强大。
乔爱洛的牙齿咬住了口腔肉,咬出了血,刺痛让他的脑袋愈加清醒。
嘿,就是这么现实。
父亲多会做生意啊,乔爱洛眯着眼看着希灵思索的面孔,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儿子没用的时候丢在一边,儿子有用的时候恨不得用心给焐热。
他有没有想过让一个才八九岁的孩子给他最间谍的痛苦和恐惧?有没有想过如果叔公知道了他偷偷翻看公文会不会厌弃他使他在教廷里在没有好日子过?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步步推波助澜让他吃里扒外的行为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没有想过。大约在大公眼里,孩子就要听从父亲的命令吧,父亲让孩子做什么,孩子就得做什么。他从小吃的是里格斯家族的饭,穿的是里格斯家族的衣服,为家长做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在教廷学习的乔爱洛的痛苦折磨又有谁知道呢?身为神圣罗曼大公国大公的小儿子,却又在教廷里学习如何成为一名教廷合格的神职人员,从被父亲教唆指使开始,乔爱洛的心就无时不刻不在痛着,他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教廷的教诲、家族的命令,它们互相博弈,让乔爱洛夜夜难眠、辗转反侧。
这样的抉择对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难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和教廷做对——或者按父亲所说的,是教廷看不惯父亲要对付他?这两个说法的不同之处,乔爱洛那时又怎么能分辨出来呢?他只是一夜夜茫然着,在教廷和贵族的大漩涡里不断被翻搅,甚至他还不明白,自己已经陷入了两方的角力。
父亲生他养他,教廷教他育他;父亲在榨干自己,教廷却在培养他的未来;叔公虽然从那天起就刻薄起来却依旧保护他关心他,父亲呢,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