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有!”乔爱洛被踩住了痛脚,炸起来回话。
“呵……”大枢机主教轻蔑地哼气,“你有。”
“你看不起斯菲尔斯,觉得他退休了人老了,再没有价值了,看他哪里都不顺眼,敷衍着斯菲尔斯,不认真学习。你觉得你掩饰得很好,觉得没人发现,你以为斯菲尔斯是谁?是街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老头儿么?他早看出来了,委婉地让我和你谈谈。但是你根本听不进去,自顾自地削减了去斯菲尔斯那里学习的时间,不是迟到,就是晚退,整天整天地跪在青石殿里——跪得腿疼么?还记得我给你安排的学习时间表么?你有没有按照我的安排去做呢?乔爱洛,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你欺骗我说做到了——在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问你的话,你还记得么?”
被叔公一番话说得脸色青白,乔爱洛在脑海里拼命回忆,偏偏什么也记不起来,他哑着声音询问:“……什么话?”
大枢机主教哼笑一声:“当时我和你说:‘乔爱洛,七岁已经是个小大人了,我会给你布置课业,现在我想请问你的意见——你觉得你有独立的能力么?如果没有,我会安排人监督你每天的课业;如果你认真思考过之后觉得自己有,那么我会相信你,给你你想要的权利,让你自己督促自己。’”
“你是怎么回答的呢?你不假思索地说:‘我有!’”
“我给了你选择,你也选择了自己想要的。你当然是个很精明的人,乔爱洛,你很聪明,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前几年课业不重,你也很顺从地坚持了下去,但是我却不知道你还会阳奉阴违。我想问你,当你回答‘有’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什么驱使你做出了选择却不遵循你的选择?”
乔爱洛手攥紧了笔挺的裤子,攥得裤子都褶皱了,他在大枢机主教的威势下不敢稍作思考,立刻惶惑地开口了:“我……我……”然而他说不出来答案。
当时在想些什么?乔爱洛迟钝的脑子缓慢地运转,大约……大约是在大公国的宫廷里学会的吧?
那些人问你什么,问你“书读好了么”、“会不会打马球呀”、“能下象棋么”,他要立刻微笑着说“好”、“会”、“能”。
好像迟疑片刻,都要被打上“废物”的名号呢。
大约就是这样养成的习惯吧,不能示弱,不能犹豫,不能退缩。所以才那么斩钉截铁地说了“有”。
却没有做到这个“有”。
乔爱洛垂下头。
大枢机主教歪着头看着在他面前羞愧难堪的侄孙:“没有学会走,却已经想着要跑。你进教廷的第一年,我就为你找到斯菲尔斯,请他教导你武技,前三年你学得不错,斯菲尔斯也夸你。结果你捱过了三年的考察期,就懈惰了。如今已经八年,你的雀击剑术怎么样了?我是不敢再去斯菲尔斯那里了,把自己的侄孙介绍给他做徒弟,却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我……”乔爱洛想起自己的雀击剑术,想起自己的老师费罗德殿下,就难以启齿,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说,“对不起。”
大枢机主教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的父亲让我教导你,我做到了。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无需向我道歉。”
那我对不起谁呢?对不起父亲?对不起老师?乔爱洛茫茫得想着。
大枢机主教继续说:“你出生在宫廷,宫廷复杂,你小心思多,我也是明白的。但是即使这样,神祈了八年,仍然不能找准方向沉静心灵,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在青石殿里修行也不能让你放下纷杂的念头,你苦求我给你指引方向。”
他叹了口气:“十岁到十五岁,我让你诵读典籍,一遍遍抄写,这五年来,你抄了多少?三遍《神爱经》、三遍《神谕》,你觉得很多么?连《告神书》都没能完整地抄一遍。我知道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如果不够聪明,就要足够刻苦。如果连努力都不会,你凭什么得到你想要的呢?”
乔爱洛如遭雷殛,呆呆地望着大枢机主教。
“您……您为什么现在才说呢?”他忍不住问出来,心里缠着淡淡的怨恨。
既然你对我不满,为什么现在才说?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人么?我不是你的继承人么?我不是你该悉心照料的后辈么?早点告诉我,早点打醒我不好么?
为什么现在才说啊!
乔爱洛的双眼染上淡红,目眦欲裂。
“啧,”大枢机主教嗤笑道,“问出这样的话,难道你不觉得羞愧么?我不是你的保姆,乔爱洛。你来到教廷,难道没有做好觉悟?我给你找了最好的老师、给了你最好的资源、亲自指导你修行,这些别人渴望不可及的优渥条件,你居然还心怀不满么?难道要我耳提面命你不要偷懒、不要懈怠、不要自作主张恣意行事?”
“你应当知道,这一切不是别人的错,是你太自以为是的缘故。”
“那你……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乔爱洛被这一番话打得哑口无言,哐当坐进椅子里,他怔怔地问,眼泪都流出来了,却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