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小龙在和数不清的黑衣人战斗着,魔法和兵器的光亮时不时照亮这一片世界,让希灵脸上忽明忽暗的,他没有理会那边的战斗,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然后他的眼中落下一滴滴的眼泪。
希灵感觉到又黏糊糊湿腻腻的东西糊到了身上,他闻到了血腥味,那是血,是一大滩一大滩的血。血像是迫不及待地要从鼹鼠先生的身体里逃出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滴血,它们从毛孔里、从皮肤里、从眼球里、从嘴巴里、从鼻子里一腔一腔地涌出来,湿了一地,湿了希灵全身,血液在或蓝或红或绿的魔法光焰下折射深紫深褐的妖艳色彩,慢慢地、慢慢地,它们延伸出去,鼹鼠先生和希灵身边滩成了一滩血的湖泊。
“……你要死了么?”小殿下颤抖着问,声音呜咽。
没人回答他,小殿下把鼹鼠先生抓得更紧了。然后他按捺不住自己,呜呜地哭着,哭得更大声了。他现在该离开鼹鼠先生,去参与战斗,只有小龙一个挡不住那么多的黑衣人,但是他现在想不到这个,他只觉得伤心极了,心里溢满了深深的悲怆和绝望。然而他现在才十岁,也不必苛责太多。
“殿下……殿下……”微弱的声音响起,他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了,但是这声音还是小得像是小猫儿叫。希灵用手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哽咽激动,把脸凑到鼹鼠先生面前。
这张脸已经不能看了,满脸的血污,眼球深深地凹陷下去,干瘪地像皱缩的葡萄,鼹鼠先生说了一两句话就得喘一会儿,他细细吸了两口气,继续说:“殿下……别哭。”才说了四个字,鼹鼠先生就咳起来,咳出一口一口的血。
看着从鼹鼠先生嘴里吐出的鲜血,希灵捂着嘴,脸上淌着泪,他努力平复了气息,让自己别带出哭音,然而任谁都听得出他哭得凄惨的不行。他说:“托尼别说了……我们马上就能去医院的,马上,你相信我!”
鼹鼠先生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那嘴角的弧度实在辨不清,他断断续续地说:“没、没事……咳……我要死了……我知道的,这不是、殿下、的错……能救殿下,我、我感到很开心啊!”他嗬嗬笑起来,气音冲破了喉咙,刺耳难听,然而里面的真挚让人动容,希灵难看地无声咧嘴大哭,心痛得快要死去。
他完全没想过,会有一天别人为他送命;他从来认为,该是自己为联邦奉献。
他以为他能保护好这个国度,然而现实让他知道,是很多人在保护他,为他而死。
鼹鼠先生大喘了口气,长久没有动静的胸膛细微地起伏起来,好像接下来就是他人生最后一句话了——希灵有这样的预感,他捂着胸口,抹了一把泪,摈神细听,“咳!我!我也活了有、有五十三年啦,足够、了……就是——”
“就是——”鼹鼠先生趴在希灵的腿上,榨干了他骨头里最后一点力气,他伸出右手,侧着头直直望着希灵,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点眼球的黑洞洞的眼窟窿和希灵对视,“就是——放不下我儿子、安琪儿、您——”
“您——”
“您……”
希灵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痛苦地闭上了眼,热烫的泪水滚滚落下,猛然低泣一声,他睁开双眼直视托尼·格林瑟姆的眼睛,里面还有最后一点亮光,他说:“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这个用自己生命保护了教皇的男人,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微微笑了一下,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精明的、狡黠的、快乐的微笑,离开了人世间。
离开了这个恐怖的、复杂的、纷扰的、卑劣的人世间,离开了这个温柔的、美丽的、明亮的、令人难忘的人世间。
然后他化成了灰烬,连身体也没有留下,就回归到神明的怀抱里了。
有时候一个人救另一个人,不是因为什么伟大的使命或者蓬勃的热血,只是他觉得应该这样做而已——即使为此粉身脆骨、流尽鲜血。
希灵·爱芬德尼呆呆地坐在血泊里,双手抓着残留在手里的灰烬,又看看了看天上闪耀的星子。
他坐了一会儿,撕下一块布,把手里的灰烬小心翼翼地包在布里,严严实实地漏不出来一点才罢休。
把布包塞进了怀里,细细收好,然后他站起身,极其扭曲地、愤怒地、悲痛地笑了,全身都是暗红的血,白袍被血液染红了,连脸上也是抹上去的血液,两道泪痕如此清晰,衬得他异常可怖。
“啊……”他痛苦地呻(shen)吟(yin)了一声,蓦地睁开双眼,在黑暗的夜里眼里有火光闪耀,“我要你们——全部都死啊!”
九月的夜晚还带着一丝暑热,凉爽的风簌簌吹着浓绿的枝叶,清甜的玉兰花香伴着温热的暖风吹进卧室,醉晕晕的希灵早已经安然睡去。这是希灵出行的第一天,一切都很安定顺利,然而睡梦之中的他并不知道现在还有一行人在联邦的大地上星夜奔驰。
这群人和希灵同时同地出发,打扮得并不出众,和普通的商旅护卫没什么两样,但是他们没有拖延速度的拉满货物的马车,也没有拉拉杂杂的一大堆人马,只是十余个骑手一刻不停歇地奔驰在前往南方的道路上。这看起来很奇怪,他们这么急匆匆是要赶去哪里呢?又是要去做什么呢?如果有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