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后,天气渐渐变得暖和,皇都的冬天今年走的特别早,经过了除夕的洗礼,顾予茗再应对之后的初一元宵已经有了经验,那就是,绝对不多说一句话,一天下来除了“恩”“对”“说的极是”“真是聪颖极了”再也不要多嘴,这样倒是相安无事的顺利度过了这个惊险之月。
二月二,龙抬头。沈三夫人命沈亦则带着所有女眷上了元华寺,名义上是祈求最近越加窃贼越发猖狂的皇都来年能够国泰君安,风调雨顺,可是带上所有女眷,谁都知道,在这个沈亦则势微的时候,一个孩子必然是这条路上最重要也最必要的一环。
想想顾予茗也有很多年没有再见到南州的师太了,以前很小的时候,她想起她的时候,只能想起她的严厉,有时候也还会想再上山去,但是见到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便只能放弃。后来,她难过的时候,却总能想到师太说的“长夜安隐,多所饶益”,虽然她不懂其中的意思,却总是莫名的感到安心,如果自己比较痛苦的话,那么就去欺负一下阿庚吧,反正每日见他光读书也是怪讨人嫌的。只不过之后每年再上山看见师太的时候,师太却仿佛不认识她似的,只小施主小施主的喊她,这一点让顾予茗很郁闷。
因着是男子的缘故,沈亦则并未同夫人一起同去,尼姑庵在元华寺的后面,男子便歇在了元华寺,这元华寺和这山后的尼姑庵一衣带水。沈三夫人带头,一群人乌压压的跪在佛像面前,无比的虔诚,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每次到这样的时候,自己总能想起离开尼姑庵的时候,在门口遇见的那一个癞头和尚,他伸出了他的手,告诉她,他可以救她。
命硬,交运。却只能因恨而生,为爱而死。凡汝所喜,都将成痛。凡汝所爱,都将成哀。”
她想起盛旻双对她说的“因果孽障,各有缘法”,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至今不后悔她的选择。
“谢谢你,老头。可是我要下山,要见我的娘亲,她等我很久了。”
她会一直待在这个世界上,直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个人需要她。
此刻顾予茗跟着一大堆女眷跪在佛堂里面,她虽然顽劣,对待佛祖却也是半分也马虎不得,一天跪下来,腰酸腿疼。终于挨到晚膳的时候,当她在景儿的搀扶下艰难的起身的时候,却发现沈三夫人,祝长臻还有蔡盈安还在那里跪着。顾予茗知道她的长臻姐此时不仅是在婆婆面前表衷心,也不仅仅是为了和蔡盈安整个你死我活,更是为了真真正正的想要个孩子。想着这里顾予茗心里有些心痛,但是这是长臻姐的选择,她也无权干涉,便跟着景儿到后院吃起了饭。
顾予茗坐在后院,看着《法华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了。茉茶在一旁陪着她,到了寺院,茉茶也不再拘束,他们的关系也从来就不是主仆。
“劳烦这位师傅,请问我家夫人还在前堂吗?”顾予茗走出院门,拦住了一个小尼姑。
“是说晚饭时候的三位施主么?剩两位施主都已经回去了,只一位还在那里,诚心求佛,说是要求得佛祖的保佑和平安符,保证她的家人一生平安祥瑞。”
顾予茗转身到佛堂里拿了一个蒲团和一件外套,转身向前堂走去。
只见祝长臻一个人跪在前堂,嘴里仍然是念念有词在念着佛经,她仍是紧闭着眼睛。顾予茗在身后,也不好打扰她,想来自己也真的不能做些什么,有些事情真的需要老天的恩惠,于是便忍住了想要劝她的愿望,只留下了蒲团和外衣,转身掩了门出去了。
沈亦则平时很少到寺院来,一是他深陷红尘,风尘气过重,也实在不好叨扰师傅清修,二是他和沈言君一样更深信韩非之道,对这样清心寡欲的苦行僧生活也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他对着元华寺的院子静静站着,玄色的衣袍,身形如梅骨,颀长而清朗,很多年前,他也曾和父亲一起到过寺庙。那是十三岁的自己,第一次来南州,为了父亲为他定下的姻缘,他特地穿上了平日里最喜欢的萱草色衣裳,却在南山庵的溪上,意外救下了一个小丫头。
“茉茶,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了。”怀中的小女孩闭着眼睛,呛着声,应该是喝了很多水,却对他清冽的笑,软软地说着话,沉沉地睡在了他的怀里。
温暖又信任,解脱又安心。
那样单纯的笑,在他十三年的生命之中从没出现过。
那一瞬间,抱着她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有点手足无措。
父亲很少对着他笑,而母亲的笑更多包含着苦楚。
她等的是别人,可是那样的安心,那样的信任,却让他觉得,她就是他的姻缘。
那样灿烂的笑,只能是对他。
寺院古冢一声声唱着慈悲,佛祖讲法,妙口生莲。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他想起六世禅宗慧能的佛偈。
仁者,心动。
所以他无法对着这样一个姑娘使出他惯会的fēng_liú多情,每次对着她,其实也不是对着她,他看见的,仿佛是自己的初心。
他早就知道这样突然到连嫁衣都是赶制出来的嫁娶,她背后的家庭必然不仅仅只是看上沈家的门楣,可是这样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放弃。他高高在上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其实细想就应该知道,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那么轻松的事情,一向谨慎小心心思细腻的沈大人怎么会允许一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