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郎的眼睛很有些厉害,不但能看到鬼,还跟话本子上的武林高手一样,能在黑暗中视物,果然丢过魂的人就是不一样。

按说晚上阴气足,容易见鬼,李宿只是贪这套梆子而已,并不是很想晚上出去打更,不过他有个好哥哥,每天天快黑了就把他推出去关在在屋外,所以他当更夫的经历,从抗拒从严到破罐破摔,每一步都离不开好哥哥的帮助,如今李家门板上被指甲抓出来的痕迹,都记下了这段动人的兄弟情谊。

好容易半个月后李寄回了军营,然后……徐捕头来了。

好吧,李宿认了,每当夜幕降临,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之时,他就面无表情的走出家门,身后是一声连着一声的关门声。

这一天,又到了他上工的时间,他拜别了母亲和嫂子,沉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踏出了家门。

刚踏出门槛,一道寒气扑面,便有一个红衣女鬼凶神恶煞的朝着他扑过来,这女鬼也是老相识,正是三个月前那只,可惜木雕梆子只能驱鬼,不能杀之,衙门那次之后,这女鬼就缠上了李宿,时不时的蹦拉一下,以示自己的存在。

李宿不慌不忙的敲了一记梆子,那红衣女鬼立即破碎了,整个世界顿时清净了。

“每天都要这样来一遭,为什么还不腻啊!”李宿叹了口气道,他现在已经看出来了,这女鬼其实没有歹意,只是纯粹喜欢吓唬人罢了。

多年见鬼,熟能生巧,李宿发现这鬼魂留在世上,不是心愿未了,就是穷极无聊,如果是第一种鬼,见到一个活人能看见自己,总是会缠上去,今天要烧纸钱,明天要烧(纸扎的)美人,要不然就是提出各种要求求满足,要是第二种鬼,就会跟红衣女鬼一样,时不时的出来捉弄人,曾经数个夜晚,他一边尿尿,一边看着马桶里伸出来的鬼手……

所以经验告诉李宿,绝对不能让鬼知道自己能看见他们。

李宿今天如平常一样,先去衙门点个卯,然后就在门房蹲着跟老高头插科打诨,老高头是个老门子,头发花白,认得李宿死去的爹,对李宿特别好。

不过今天老高头没有心情打诨,见到李宿就道:“二郎啊,最近夜里留点神,梆子敲响点,趟个半圈就回来,可别走远了。”

“叔啊,咋了?可是有什么事不成?”

“城外李家堡出事了,前些日子失踪的两个人找到了,天可怜见的全死了,仵作回来说,尸体在荒郊野外,而且都残缺不全,像是给野兽吃了呢。”

李宿昼伏夜出,平时的小道消息都是打老高头这儿听来的,他倒是知道李家堡失踪了人,却不想竟然被野兽吃了。

“什么野兽?野猪么?”

“是狼,有人说听到狼叫了,可能是山里的狼出来了,照理来说,狼不会到城里来,不过这事听着怪渗人的,你夜晚在街上啊,也小心着点儿呀。”

三河县的外面是有城墙的,所以李宿很不以为然,只是嘴上还是应了,等到了卯时,他就出去趟了一圈,这一路竟然十分宁静,连个鬼魅都没有。

趟一圈他就回了门房,等到了亥时,他又去打第二更了,大约是一直在听老高头絮絮叨叨,说失踪的人怎么惨呀,被狼撕碎了只能找到残肢呀,他走到半路就觉得毛毛的,走路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李宿打更有个习惯,便是走过的路从来不往回头看,所以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那幽暗得仿佛无边无际的街道另一端,渐渐生出了白色的雾气,那雾气向外一丝丝的弥漫,吞噬了他走过的每一块地方。

等到李宿回到门房,外面已经雾蒙蒙了,李宿关好门窗,回头老高头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老高头年纪大了,李宿怕他着凉,喊他去床上睡,可他睡得死沉死沉的,怎么也喊不醒,他只好拿了件衣裳给他披上。

常常巡夜,李宿也习惯了,但他总感觉今晚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不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夜雾,而是因为这个夜晚太静了一些,静得让人窒息。

一丝白色的雾气从窗户缝里浸染进来,李宿眼睛盯着更漏,脑中一片空白,渐渐眼皮子发沉,失去了意识。

李宿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感到一股凉气,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他刷的一下抬起头,看到窗户裂开了一道缝隙,冷风便是从此处灌了进来,他再看更漏,已经四更天了!

他竟然睡迷糊了,误了一更!他连忙站起来,又推了推还在酣睡的老高头,老高头睡得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口起伏,李宿怀疑他简直睡死了。

“哎,这样睡一夜,明天不要喊腰酸腿疼了!”李宿嘀咕了一句,给老高头盖严实,然后关紧窗户挂上梆子,点上灯笼就出了门。

作为更夫,李宿还是很称职的,从来没有发生过漏更一事,他只指望不要被人发现,打更只打四更,不打五更,打完这一趟便能收工了。

李宿提着灯笼,一边在雾气中走,一边敲着梆子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次出来,夜雾已经笼罩了整个县城,便是他这样好的目力,也不过只能看到一、两丈的距离,李宿心里只想快点打完更回家,过一个巷口的时候,没留神给地上的一只脚绊住了一下。

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低头一看,地上竟然躺着三个人?!

李宿起先以为是鬼,敲了一下梆子,见人还没消失,才用灯笼去照他们的脸,赫然发现这几个人居然都是熟人,他们是县衙的捕快,连徐捕头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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