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是很大,但在这空旷僻静的公路之上,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甚至有些回音循着山壁撞进了我所在的车厢之中。
“你咋了?”
这显然不是问我的,也不是问我们中的其他人,司机应该是下车走到一边,在问路边某个人。真是奇了怪了,大半夜的,大马路牙子上的,难不成还有人挥手拦车?不应该啊。
去的时候脚步声是沉重的,踢踢踏踏,很显然是司机发出来的。但折返回来的时候,声音就凌乱了许多,踢踏声中夹杂着另外一种声音,好像还带了另一个人走过来。
“哎哟,你慢点儿,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司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但旁边那人却没有说话。
我很想探头出去看个究竟,但是碍于腿脚不便,只能隔着货车的板板竖起耳朵使劲儿的听,就差把头贴在铁皮板上了。
听脚步声那人应该是个女的。想想也是,长途车司机也不是见谁大半夜搭车都会载的,万一碰上个半路抢劫的,连救命都来不及喊。这地方荒郊野岭,半个人影都看不到,突然见着有人半路拦车,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听司机语气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那女人声音直喘,话都说不清,但听起来却娇媚的很,弄得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司机扶着她一步一步朝我这边走着,大概是想让她坐在我们的后车厢里。但脚步声只靠近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
“哎,坐前面去吧,后面味道重。”
这真是,欺负人呢!什么叫味道重,我们俩还不是就这么坐在后面嘛,况且前头坐了骚包,怎么还能塞得下一个女人!我们又不是没给钱!
我的火蹭蹭地往头顶上冒,拔起腿就想跑去跟司机理论。你载客是你的事,我们管不着。但是关系到别人的生命安全可不行啊!
“哎,拿去擦擦头发吧。”司机大概是丢了一块毛巾给那女人。
怎么了这是,还需要擦头发,我没见着下雨啊。我狐疑地抬头看了看天空。黑黝黝的,灯泡似的明月依旧盘旋在顶端,位置都没有变过,边上好些远都不见一朵云层,这天不可能下雨。
就在这会儿。司机给那女人开了门,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过后,接着是“砰”的一声。司机一路小跑走回了驾驶室。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那女人的身子骨可真轻。
车子再次发动,一阵细密的震动过后,脑袋因重力直往前跑,人晃了几下险些没坐稳。过了一会儿,车子终于又稳当了起来。
我心里没好气,这司机见钱眼开是一回事,开车不稳又是一回事。亏得秦初一还另外给他塞了钱。
“美女去哪儿呢?”
我一下子把思绪收了回来,仔细听着他俩的对话。
“省会。”女人终于开口了,果不其然是一口娇媚的普通话,不过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似乎喉咙里老有一口痰,嗬嗬作响。
“这可真巧了,我正好也去,嘿嘿。”司机笑了笑,我立即脑补出他那满口的大黄牙。“美女怎么这个点儿一个人在这里啊,是落水还是怎么的。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我可跟你说啊,女人身上不能凉,快擦擦。”
又是一阵犀利索罗,听声音。这司机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似乎想去给女人擦身体。我顿觉一阵恶心,想着骚包还在前面,他一定是睡着了,要不就是装睡,不然他准开口骂了。
这女人倒也不反感。接着他的话道:“跟路人搭伴去山上玩,出了点口角,人家就把我丢出去了。”
“这算什么事!”司机义愤填膺,“口角就口角,不是什么大事啊,哪能把一个大活人丢出去啊,这还真是没王法了这!”
我听着好笑,这个时候,他倒是讲起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了,刚刚怎么还使了劲儿的算计我们啊。
“哎,腰上还湿,我给你擦擦。”
后头又响起了女人细声细语的笑声和司机不怀好意的语气,我真想睡着算了。这女人也真是,看不出司机想占她便宜吗,怎么还使了劲儿地往上贴啊。
算了算了,我可没这个心思听墙角,还是睡觉好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新干线上的特大交通事故?”女人问道。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说不清的力量,一下子又让我精神起来。他们俩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我反而一点睡意都没了。听这对话也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应该是没事了。
“交通事故?美女,我平时不走新干线,那儿虽然路新,但是开起来就是不舒服。我开车开了五年,没听说过什么特大交通事故啊?”
“那得有七八年了吧……”女人幽幽道。
她嘴里说的新干线应该是十年前建成的,就隔着一座小山丘。我记得汤凯也跟我说过,新干线虽然路好,但走的不舒服,所以车子比这条路上还少,司机说的话不假。但是交通事故,我好想也没怎么听说,毕竟七八年前我大概还在上高中吧。
驾驶室里有一阵没说话,四周安静的很,是那种属于夜晚独有的安静。车厢的铁皮之间轻微晃动着,发出有节律的吱呀声,睡着了倒还好,醒着总觉得这声音摧枯拉朽的,是在磨自己的神经,越听越是烦躁,但耳边驾驶室的声音却愈发清晰起来。
“美女,你以后还去县城不?加个我的微信吧,下次我带你去,不收钱。”司机打破了沉默,又把话题给转了过去。
那女人没有接,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