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三年前的周晟,还只是扬州周家独子,只不过是出身稍高了些,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可这三年在军营中的生活,他身边已经有了一群擅于作战的心腹下属,算是一批不小的势力了。
明琴之死给他带来了很沉重的打击,可是他已经不是从前那般单纯的性子了,当下便派人去打探两年前的情况,查探明琴的病因。
最后查出来的真相让他有些意外,明琴并没有死,而是被沈家送到了家庙里。他心中又是惊喜,又有些感伤。
那庵堂与世隔绝,周晟并不能查探到明琴如今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她到底过得如何。
周晟想了很久,他知道自己如今实在不该去打扰她了,可这么多年来,明琴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个心结,若不去亲眼看看她,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
好在,他已不是三年前那个私闯内宅还被人发现的愣头少年了,他当即妥当地安排好了此事,又派人在四周严密守着,以防有人突然经过。
一座破败的小庵堂里,明琴穿着一身的灰色布袍,头上戴着僧帽,绑着裤腿,将一身的风华尽数掩去,她手里提着一个木桶,往溪边打了一桶水,吃力地拎着水往院子里走去。
这幅面容曾在他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周晟看到这幅境况时,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颤声唤道:“沈二姑娘……”
明琴听到这声呼唤,身形微微一顿,她抬头看见了周晟,平静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尼法号静息,施主认错人了。”
她的眼中再无从前的半分光彩,而是了无生气的模样,哪怕视人时,也仿佛没有焦距一般。
周晟怔怔地看着她的双手,他见她不过两次,每次都是她低头抚着古琴的模样,螓首蛾眉,手如柔荑,不紧不慢地在琴弦上拨动着。可如今,她的一双手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在这冬日里冻得红肿皴裂,还吃力地提着一桶水。
周晟大步走过去,将那桶水提了起来,喃喃道:“姑娘的手,只该是弹琴的手……”
明琴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任由他将水桶提起,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周晟提着水桶,跟着她往庵堂走去,“二姑娘,你这两年……过得可好么?”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分别?”明琴平静的道,她的面容无悲无喜,更无半点其他的情绪。
周晟忽然身子有些发颤,他喉间干涩地道:“五年前,沉棠亭中,姑娘曾对我说‘高山流水,不遇知己’……”
“那句话不是对你说的。”明琴看着周晟,她的眼神仿佛恢复了一点儿焦距一般,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对着你说的。”
周晟蓦然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明琴。
“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明琴低声念完了这句,又叹息般的道,“断欲无求,当得宿命……施主请回罢。”
明琴不再说话,而是转身进屋。周晟呆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肺撕扯一般的疼痛,他艰涩地开口:“二姑娘,我对不住你。”
他的话音压得极低极低,他想,明琴应该是不愿意听到这句话的,他还有别的很多话要说,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才发现,他什么也不用再说了。
“……再见。”
周晟转身而去,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们在沉棠亭初见,私闯后宅那日再次见面,直到如今的最后一面……从此,这个他年少时便惦记着,一直惦记了五年的姑娘,将被他永永远远的封存在心底。
他的步伐很快,眼中迷迷糊糊的涌上了一些泪水。他不知道,在他离去的时候,明琴却缓缓转过了身,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两年前,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冬日,白雪映着红梅,她一如既往地在自己的院子里练着琴,院墙上突然掉下了两个少年,以极为狼狈的姿势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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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正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平日里守在深闺之中,大门不出的世家秀,也只有在这样一个节日里,才能够跟随着家中父兄一道出门,赏花会,猜灯谜。
林锦齐与黛玉出了三年的孝期,今日难得如此一个佳节,他自然是想带着黛玉好好出来赏逛一番。
扬州城的大街上花灯无数,热闹非凡。林锦齐紧紧牵着黛玉的手,以免她不小心走丢了,黛玉头次见到如此盛况,她披着一件秋香色的绣芍药花斗篷,跟在林锦齐身侧,小脸上激动得有些泛红。
“诶,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猜一字啦,奖品是个莲花灯啊。”一旁的摆着灯会的人吆喝着。
“这个简单,我知道谜底。”黛玉扯了扯林锦齐的衣袖。
林锦齐笑着牵了黛玉过去,黛玉抿嘴朝着那人道:“黄昏便是酉时,这字是‘晒’字,对不对?”
“姑娘真是聪慧,猜对了,喏,这个是奖品!”那人笑眯眯地提出一个莲花灯过来,这灯的制作并不精美,甚至是有些粗糙了,而黛玉却是满心欣喜地接了过来。
林锦齐朝着四周看了看这繁荣之极的盛况,也不由得感概道:“也只有江南,上元节才会办得如此热闹非凡。”
黛玉手里拎着一个莲花灯,一晃一晃的,还饶有兴致地道:“哥哥,一会儿我们去护城河那儿,我想把这只莲花灯放进河里。”
林锦齐见黛玉颇有兴致,自然是应了下来,还打趣道:“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