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隔壁是一个很大的茶馆,但现在却没有一个喝茶的客人。男男女女不下二十人,正在听一个中年男觋说话。
中年男觋头上戴着七星帽,面白无?,五短身材,又白又胖的。男觋身旁站着两个年轻徒弟,一着黑衣,一着红衣。二人都是中等身材。着黑衣的那位是男觋的大徒弟,他相貌生得有些?恶;着红衣的那位是男觋的二徒弟,看上去有些精明。
川东南几个县都是土家族人和苗族人杂居,自然也有巫师的。徐小六的家乡辰州也有许多土家族人,所以她一看这些男男女女的衣着便知道是土家族人。土家人自称“毕兹卡”,是本地人的意思。
那中年男觋说道:“糜家和冉家两家的人都说,糜家闺女是半个月前被狗咬伤的,而且左邻右舍的人也都证实了这个情况。所以冉家便认为这不干自已的事了,因为被疯狗咬伤后,不出七天就会死亡的。现有明证——大家都听说了赵家的小孩赵二娃,就被疯狗咬伤了,结果不出七天就死亡了。所以这事情还真是说不清楚了。”
糜家的亲戚不服气道:“万老师,怎么会说不清楚呢?又不是每个人被疯狗咬伤了,都一定会在七天内发病,万老师这么说我们不服!”
原来这位中年男觋姓万,他是这一带很有名的巫师。民间许多地方巫觋不分,把从事巫术的人统称作巫师。许多人都不知有男觋这种说法。
土家人最信奉土老师(土家族的巫师),土老师的权力很大,凡祭祀、袪邪、祈愿、占卜都归土老师主持。街坊邻里起纠纷往往也请土老师居中调停,土老师会做法事请求神灵裁判,双方依据神灵之意才能心服口服。
冉家人立即辩护道:“话不是这么说,事实上你家的糜三妹在被狗咬伤左腿后,前几天屁事都没有,她是在听说赵二娃被疯狗咬了没治好,这才疑心生暗鬼犯了病,你们就硬说是与我们家的狗有关系,谁知道糜三妹是不是犯的别的病?”
糜家的一个妇人大哭道:“说话没天良的哟!几位大夫都说我闺女的症状就是疯狗病,还让我们家赶紧准备办后事啊!你们家想赖账是办不到的!不赔偿的话我们也会诅咒你家儿女都不得好死的!”
糜、冉二家的人听了这话都群情汹涌起来,几个年轻人还要操家伙动手。眼看要发生械斗,那位姓万的土老师忙喝止了,说道:“我看这事情还是按照以往的老规矩办,谁敢伸手到油锅里去摸出铜钱来,而又不伤手的话,就证明谁家有道理;那么亏理的另一家就?要赔礼道歉,而且还要给有理的一家赔偿一升大米、一斤老荫茶和十斤苞谷酒。”
冉家人听了首先表示赞成,糜家的人一时间颇感为难。
诸葛灵辰见徐小六吃完了,便伸手拉她衣袖,徐小六以为她想走了,便会了账跟随灵辰走了出去。谁知灵辰并不是要离开,而是牵着她的手要从人缝中挤进茶馆中去看热闹。
徐小六担心这些人会发生械斗,便劝她不要进去。诸葛灵辰不听,自已挤到茶馆门口,同两个小孩一齐站在一根条凳上引颈观看。徐小六无奈,只得站在她身旁,准备保护她。
诸葛灵辰看见屋中放着两口小锅,里面盛着的菜籽油已经被火煮沸了。
万老师叫糜、冉二家各拿出一枚铜钱来,放在铺了红布的神案上。万老师合掌闭目,口中念念有词,他说话有鼻音,象在哼山歌似的。
大家听得似懂非懂,只知大意是请神灵裁判。万老师向神灵表明左边的油锅代表糜家,右边的油锅代表冉家。万老师向神灵祷告毕,便将两枚铜钱分别放进两口油锅中。
万老师对众人说道:“大家都看清楚了,糜家的钱放入左边的油锅中了,冉家的钱放入右边的油锅中了。”
众人都不说话。万老师似笑非笑的对冉家人说道:“无论你家的狗是不是疯狗,总之狗咬人就是有错在先了,所以请你们家先来一个人将手伸进这口油锅中,如果能安然无恙从油锅中捞出铜钱来,就说明你家的狗不是疯狗。你们的狗现在也被糜家的人打死了,就算互不相欠了,你们服不服我的话?”
冉家的人互视一眼,冉家的长子冉大毛越众而出,说道:“好!既然这是老规矩,我们愿意服从万老师的裁判,我就代表冉家的人先到油锅中证明我们家的清白吧!”
万老师点点头,让开了一步。冉大毛卷起左手衣袖走到油锅边,众人都屏息静观。冉大毛对众人说道:“爸妈和各位亲友都听好了,如果我今天手被油烫伤了,我心甘情愿,你们决不许再闹意见,听凭处罚。”
冉家的人都不说话。冉大毛呼了一口气,便将手伸到烧沸的油锅中去。人群发出一片吹嘘声,胆小的人赶紧闭上了眼睛,不敢观看。
只见冉大毛龇牙咧嘴的,一副忍痛的样子。冉大毛将铜钱从油锅中捞了出来。冉家人都不由替他松了一口气。糜家人见冉大毛的左手仅仅被油烫红了,却似乎没有受伤,都好生惊愕,心中实在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
冉母忙提醒儿子快将手伸进旁边放着的一盆冷水中去冰凉一会。冉大毛一边将手放在冷水中浸泡,一边不无得意地对糜家人说道:“你们大家都看见了,神灵也裁判我家没有过错的,你们白白打死了我家的狗,我们看在大家是街坊邻居的面上,这事也不想多计较了,免得伤了和气。”
糜家的人听了,只能干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