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前,尹府的桃林之中,他也是这样微笑着向她介绍自己——“姑娘有礼,在下张少卿。”如今恍若隔世,他们的容颜都没怎么变化,只是物是人非有了不一样的故事。他很喜欢这样的开场白,仿佛一切还能再重来一次。
昨日夜里没有立时法办了柳风,便是要提了他夜审的。按照张少卿的判断,目前来看,被审问的柳风还算说了实话,起码这两件事是真实应验的:那山谷的入口不易突破,而尹素问也已经失了记忆。
“张少卿?没有听过。不过啊,还是好心劝你,和尚哥哥与何姐姐他们都不大喜欢有外人入谷的,说不定还会把你当了歹人抓去。所以呢,你要没什么事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有事的,我今日确是有顶要紧的事情才来的。”
“是吗,莫非你是他们二人的朋友?”
尹素问以为来人是心澈或何采薇的朋友,又见他总是语气温柔地与自己说话,故而没了什么戒备的心理,仍旧低了头自顾自地雕着手里的木牌。
张少卿笑着摇摇头算是答复,就着栏杆下的竹椅坐在了她身旁,这个位置很好,抬眼就能看见她美丽的侧颜。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见到她无辜又陌生地望着自己发问时,他的心还是颤了一颤,她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
“敢问姑娘芳名。”
“上原府,尹素问。”
“可是一个人长居此地?是否有亲人陪伴?”
张少卿接连地发问,尹素问没有回答只觉得奇怪,仰起脸来笑着看他。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不像来寻亲访友,倒像是官府整编户籍的。不算外人进入,据我所知,这谷中确实只住了我们一户三人。”
从柳风口中得知尹素问是与心澈同时坠崖寄居于此的时候,张少卿是愤怒仇恨的,他不能理解那个僧人为什么总是莫名就会夹杂在自己与尹素问中间。那感觉令他很不舒服。可现在,他又有一丝庆幸,幸好还有那个僧人在侧照看,才能保得住他的素素一切安好。否则若寻回来的当真只剩一具冰凉尸身,他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这木牌雕刻得如此精细,想来是要送人的吧?”
“是啊,是要送做礼物的,不过这鸳鸯的侧羽总也是刻不好。险些就要刻坏了这难得的木料。”
“我来看看。”
尹素问的心思全在木刻之上,丝毫没有留意张少卿的神色变化,见着他接了自己的木刻帮忙,反而很是开心。那檀木雕刻对于张少卿来说只是小儿玩意,没几下子便帮着尹素问完成了最难雕刻的部分。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张公子你竟有一双不输女儿家的妙手呢,多谢多谢。”
“不用客气,张某本来不善雕绘,只是年前时候内人曾绣了一枚香囊予我,那绣样与姑娘木牌上所绘的鸳鸯倒是很相似,这才一时记起罢了。”
“原来如此。张公子好福气。想必那位夫人姐姐也定是一位蕙质兰心的妙人儿呢。”
“确实如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真的像是偶然遇见的陌生人般聊得欢快,尹素问是高兴自己遇见了一个能够说话的朋友,张少卿却是有口难言,心有千千结也只能先藏在心上。
她笑得娇俏,听张少卿回忆往事,只记得称赞那位夫人是位难得的“妙人儿”,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炙热又遗憾的眼神。就像此刻的她亦不会知道,那位曾悉心绣了鸳鸯的夫人正是一年之前的自己。
“不知,姑娘这木牌是要送给谁的?”
“这个啊。当然是送给我的和尚哥哥了。”
“和尚哥哥?”
“哦,忘了你们都习惯叫他‘心澈师父’的。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再过不久我便要嫁给他了,所以呀。这个木牌自然是要送给他的。”
嫁给心澈?!猝不及防的张少卿险些被这句话惊得起身质问,他的尹素问竟然就要嫁给心澈为妻,那样迫不及待、满心欢喜。他恨不能立时就要将尹素问掳走,恨不能这就拔了长剑将心澈刺上几百个窟窿。
原来,这才是他一直都想不通的原因所在。为什么自从那个僧人出现之后,尹素问就一再地变了模样。为什么他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原本只属于自己与尹素问的人生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尹素问的爱。她,竟然就这样抛弃了自己而要去爱上、去嫁给了一个僧人!
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张少卿手中紧握的竹筒栏杆就要被生生折断。他的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经意地被一方微凉的巾帕覆盖。
“张公子,看你面红耳赤的模样像是有什么不舒服,还好吗?”
张少卿久未言语,尹素问抬头便见着他深眉紧锁地倚着栏杆发呆,看上去像是在心悸难受一般,额上手上皆暴起了青筋。她一时不忍便主动递了自己的帕子过去,那帕子上还有心澈惯用的檀香味,隐隐飘进张少卿口鼻之中,反而让他难受得更厉害了些。
“我,我没事。只是山谷中气候不定,有些受了风寒。”
“既是受了风寒,那张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即便你今日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怕也无法如愿了,和尚哥哥与何姐姐现下皆不在谷中,你若有什么事情可以明日再来,或者我也可以帮你转达。”
“我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寻他们的。”
尹素问起身拍拍身上的木屑欲走,听了张少卿的话又停住了脚步回身看他。
“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