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星辉散尽的初晴清晨,虽是经历了一个不眠的夜晚,总算顺利将流光珠化粉与还魂草一起熬了药喂着尹素问服下。解决了心头最大的一件难事后,心澈心中紧绷的弦轻松了不少,人倒也不觉得辛苦了。
谷底潮湿,雾霭出岫后周遭的景物皆成了朦胧一片,几缕阳光散落其中很快都被吞没。心澈在竹阶前打坐,听着点滴更漏到天明,又恍惚记起了那个莲花梦境。梦境那样真实,他竟分不清是否虚幻。
“露水深重,师父不如回屋里歇息。尹姑娘既已服下了灵药,想必很快就能醒了。”
“无妨,我不累,总要亲眼见着她安然无恙地醒来才好。”
何采薇没有再劝,只拿了一件外衫轻轻为他披上。
“不要着了寒气才好。”
心澈的外衫早先被剪碎,一直都只穿着一件单衣。如今何采薇所赠的衣物倒是干净厚实,纯棉的质地触手温暖,细看之下不像是什么人的旧衣,反倒是新制的一件男装。抬头对上她熬得通红的眼睛,心澈这才明白了些什么。
“多谢。其实何姑娘无需如此辛苦,我没有那么娇气。”
“你总是这样与我客气。如何对待你,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姑娘心地善良,妙手仁心施以援手,不仅救了我二人的性命,更时时事事照顾周全,我自然是要心怀感激的。”
“我并不需要你的感激。”
其实,能有这样的机会与心澈一起说话,何采薇该是开心向往的。只是,每一次的心澈都与她客气又生分,这让她总是忍不住地要气恼。气恼之后却又少不了自责,好不容易才能见着他一面,自己又怎么舍得这样凶他。
“师父若真要感激,那便暂时不要走了吧。我这里清静,也方便你们养伤修行。”
心澈仍是双目轻阖地在打坐,何采薇坐在他身侧怔怔地望着他的侧颜,见着第一道晨光均匀地撒在他的面颊之上,闪着熠熠的光辉。她忽然就想要伸手抱住他,求他不要再离开,可是她不能。
“那长生牌位我见着了,有劳何姑娘为我积累功德福报。眼下我已平安脱险,待尹姑娘身体稍加恢复便会离开,所以以后也不用再那样费心准备了。”
“我说了,我要怎样对你,付出些什么都是我自己的意愿,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听闻心澈提到“长生牌位”的一瞬间,何采薇一下就慌了神,像是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忽然被人撞破了一般。自她来到这谷底的第一天起,便为心澈立了长生牌位。从那以后,她每日虔诚供奉祈祷,只有一个心愿——希望心澈平安康健、福寿双全。那些晨起日落无数个孤清的日子里,她每日默默地看一眼那长生牌位便总觉得自己是不孤单的。眼下心澈的这一番话说的客气,却是要将她最后的一点念想都要彻底击碎了。
“明白或不明白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生长于山寺之中,得道于梵音之间,我曾发愿终生侍奉佛陀,有朝一日若能回归我佛大道本源便是最好的结局。从无人生乐事,从无红尘心境,注定孤独且甘愿孤独。何施主,你又是否明白呢?”
心澈是一个对人情俗世不甚敏感的人,何采薇每一次专心投注的目光他总是主动回避,她的每一分热情帮助也只当作心善使然,如今看来却是避无可避了。
“那她呢?你的终生孤寂、大道本源对于她就全然都不作数了吗?”
何采薇在极力压制着自己就要崩溃哭泣的情绪,她从小没了娘亲,早习惯了自己长大、自己生活,同时也习惯了自己做主。她不似那些被闺阁压制的大小姐,心里想着念着的是谁便要痛快地说出来。虽知道这样的心思大半是会被拒绝,可真正见识了心澈的态度却又难免伤心。
“她?”
心澈也在细想,他与尹素问终究还是没有逃过一番纠缠,不过,生死牵绊总要好过情义难全。
“她自然也是一样的。我与尹姑娘虽有些渊源,不过生死几回却也差不多了结了。如今她重伤在身自然需要多些照顾,待有朝一日恢复健康我自会与她做个了断。”
虽然也曾经想过要与她结成互不干涉的兄妹之谊,只要她健康平安,他自顾修行便好。可是,何采薇的话并不全无道理,总归是身在凡俗要顾忌男女大防,他不能不多做考虑。
“做个了断?好,既是如此,采薇也不便再强求什么。我本是个不识礼数的,方才那些话多有得罪,还望师父不要介意。你我毕竟有救命的恩情,师父与尹姑娘只管在此好生休养,待一切都好转了两位是去是留,怎样都好。”
她强撑着笑意来圆一个自己的谎话,从今以后要努力着不去向往,努力着毫不介意。她心中清楚得很,那个依旧说着终生孤寂的心澈早已不再是当年初遇的云居寺圣僧,红尘沾染本就是这样毫无防备,丝毫由不得自己。
竹屋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两人闻声而动,才踏进屋内便见着了半倚着身子在艰难咳嗽的尹素问。
“尹姑娘终于醒了!怎么自己坐起来了,要不要先喝些水?”
何采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前一刻还在有些怨愤地想着尹素问的不好,此刻见着真人还魂却又发自内心地高兴。先是拿了清水喂了病人喝下,又细心地询问着想要吃些什么。她前后一通忙碌,回头却不见心澈靠近。
“师父怎么不过来?我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