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难得示弱,一半是出于对大离国第一高僧的尊重,一半则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即便是亲眼见过壁影之上手持利刃意图对自己行凶的尹素问,即便是也曾黯然神伤过,太后却依然不愿眼见尹素问蒙冤而死。
“她若当真无罪,哀家自不会凭白冤枉了一个清白之人。只是,那尚刑处办事向来迟钝,所以”
太后的话停在“所以”二字之上,不再往下细说反而好整以暇地看向心澈,心澈回望一眼立时倒也明了对方心意。
“太后慈悲,贫僧感激不尽。十日为期,自会竭尽全力力证当事人之清白。”
心澈长身玉立双手合十屈身行礼,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心中某处原本紧绷至就要挣断的警戒线终于稍稍放松了片刻。
若不是那一日于静谧的香堂之内收到一封风尘仆仆的加急信件,若不是此刻的自己亲身经历了与太后要人的经过,他不会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久违的惶惑之感。这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尹素问坠崖的那一刻,前后数月,每一次异常激烈的情绪波动似乎永远都是因为尹素问而发生。这样的情形原本是心澈最抗拒的,此刻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毕竟与尹素问的生死相比,那对于自己的怀疑似乎都有些不值一提了。
他一个俯仰之间,直觉太后已经起身行至了自己身边,回身之时便得了太后亲自虚扶一把。
“自古以来从没有一介外人以僧人之身可以干涉后宫内政的,哀家此举也不知是为师父破例一次了呢,还是师父在为尹素问破例一次了。”
太后几步上前与心澈靠的很近,更像是贴于耳际而言。此言既是一句有意提醒,提醒自己对于尹素问并非当真一无所知好哄好骗,同时更是一句疑心打探,打探尹素问与心澈那段旧时友谊怎么会深刻到可以舍生忘死。
言者有意听着亦有心,纵是心澈这样冷峻之人竟也一时红了耳尖。
“太后恩典,心澈自不敢忘。”
“师父应当知道。知恩总是要图报的。”
太后虚扶的手掌翻转一下变成轻轻拍打于心澈手臂的姿势,明明是在毫不客气地索要好处,动作看来却是亲昵又信任。
“这宫中寂寥,无知者甚众。哀家倒真的成了凄凄哀哀的孤家寡人。心澈师父若是愿意应承了国师一职,于你于我便都算得上一件合称的好事了。”
太后精明,自然不会平白卖了人情,顺势倒也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曾经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请得到的得道高僧,如今看来却是比不上一个尹素问有用。
听来是好心劝慰不过却是把无形的软刀子。一面抵着心澈的咽喉一面说着“你若留下来,便可以暂时保得住尹素问的性命。”
尹素问是他金刚盔甲之下隐藏的一点软肋,只有太后这样心思刁钻情感敏锐的人才能够一眼看得穿。心澈被人戳了软肋,却仍在垂死挣扎。
“太后恩德本着一片慈悲心意,不应当是讨价还价,更何况您也不是那样的俗人。”
“不不不,心澈师父这便是要说错了。哀家还当真只是个俗人,不善助人为乐多是斤斤计较。至于此事嘛,是不是等价交换,师父大可以再好好想想。”
太后言毕。似乎心情大好嘴角更不自觉弯起一个浅笑的弧度,拢一拢衣袖转身才要离开,几步之外便听着了心澈沉静有力的声音响起。
“承蒙太后厚爱,心澈自当从命。”
驰骋六界无所畏惧的终究只能是真正的神佛,不是心澈,起码不是此时的心澈。常人的软肋于习武之人而言是避之不及的命门,于心澈而言,更像是挥之不去无法自救的心魔。
太后与他各退一步,依然是个旗鼓相当的平手之局,他却是体会到了一些妥协的无奈与艰难。好在。他的乖顺应承立时就见着了效果。
作为答应的交换条件,尹素问虽然身在囹圄却可以得了一份明确被特令保护的懿旨,在真相大白之前得以保证起码的衣食康健。崔姑姑亲自前往地牢传达太后口谕,而心澈作为当事人的挚交旧友则可以同时随行前往。
他原本只是要来保住尹素问一命的。至于相见的机会反倒是不如不见更为合适。以着他此前与尹素问所做的决绝约定,此刻的他本应该要婉言谢绝的,话才出口却变成了一句“多谢”。
尹素问早被转移至地牢最深处的一层,心澈进门探望的前一刻,她正被捆绑于一座脏污的人形立柱之上,四肢被缚口不能言。
太后先前的暗示保护原本是被传达到位的。耐不住她又多了一重重罪压顶,加之何采薇更用了不少心思特意“关照”,于是鞭刑难免,执行鞭刑的狱卒更特意选了一位个中好手。
特制的刑具在经验老道的狱卒手中,尹素问只看得见越来越模糊的鞭影在自己面前闪过,渐渐化成了一片恍惚的微光,最终彻底消失于黑暗之中。
经历鞭刑她是有经验的,少时与尹元不和,父亲的藤鞭时常落在自己身上。当时的目的是要鞭鞭见血让她记住教训知道乖觉。此时所受却是全然不同,对方目的只在泄愤,极有技巧的手腕起落,全都击打在她最脆弱最疼痛的关节经络之上。疼痛全在骨骼,尹素问的肌肤之上却只能见得浅浅的红印。
直至痛亦不觉,只听得见渐次的鞭挞声音之时,尹素问便觉着自己是再熬不住了。此前几次遭打之时自己也曾特意提气抵御,至今已是气力用尽,她身体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