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想哭就哭吧,你总是委屈惯了又不肯说的。”
李修茗是个聪明人,自尹素问坠崖之后他派去打听观察的探子只回报了谷中三人的日常生活,他便能联系起此前所知的所有细节大胆判定那个心澈大师许是与尹素问有了些牵扯,如今再看倒是真的印证了自己的所有猜测。
他猜到了小信的真正主人却也只是假意不知藏着不说,只轻轻揽了尹素问的肩膀柔声安慰着。
心澈的一个“安”字,尹素问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的笔迹,心里忽然就抑制不住地难过。彼时于灯下身侧看着他写字,只知道那字是好看的,现在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他只写一个字,她已心领神会,想来心澈必定是知道了自己遭逢家变处境艰难。以着他们的身份以及临别之时说好的承诺,他是不应该再有关怀的,他们要互相远离对方才算是更好地为对方着想,可是以着他的心,他又总是为她担忧的。就仿佛尹素问成了他身上横生出来的一断枝节,明明是个畸形的样子却总是与自己血脉相连心心相印。所以,他只能用这样别扭的方式来说话,遥遥地祈愿她平安希望她能有一世安稳,又或许会贪心些,许她一个世世皆安。
李修茗不知道尹素问心中的愁肠百转,只知道她这次并没有甩开自己的手臂,反而真的借了他的一点肩头在偷偷啜泣。他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不是英雄气不是浪子心也不是虚胀的保护欲,只是最简单踏实的责任感,他很希望有一天这个女人的哭泣可以是为了自己。
他心中思量着心事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一下下有节奏地轻拍着尹素问的发尾肩头,轻言轻语像是在哄着一个孩子。这温馨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又一次抬手的同时只觉得手肘之上瞬时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痛楚,像是被什么蜈蚣或毒蝎狠狠叮了一口。
一粒饱满的石子飞过眼前狠狠击打在李修茗自己的手腕之上,合着他的一声痛哼转几个圈叮叮当当地滚落在了青石地上。正厅廊前的阴影里显出一个颀长的身影来。缓缓几步走进灯笼笼罩的火光里,映照出一张英俊非凡又有些阴郁寡淡的脸庞。
“李公子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倒对尹家的事情如此上心,陪丧至晚关怀备至起来?”
人一出现。泪痕未干的尹素问瞬时便紧张起来。用李修茗的话来说,她如同是一只瞬间竖起了全部利刺的刺猬,浑身上下都环绕着危险又警惕的气息。
“你来做什么?尹家不欢迎你!”
尹素问作势要起身,李修茗搁置肩头的手暗自用力又生生将她按回了原位。不用尹素问介绍,他自然也认得出来人是谁。
“原来是张少卿张大公子。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他缓缓起身,迎着张少卿的方向走上几步,一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才又仔仔细细地将来人瞧了一遍。被击中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想是对方见着了自己与尹素问太过亲密才下了重手。果然是个小肚鸡肠的偏执狂,除了长相英俊令自己有些生气以外,这算是李修茗对张少卿的第一印象。
此前的李、张两人从没有过任何正面接触,但这第一面相见互相却并不陌生。除了尹家,李修茗与张家还有一笔未解决的深仇大恨,张少卿的大小事迹他都有留心收集而张家人的画像他也不知道看过了几百遍。所以这一面并不惊讶或生疏。对于张少卿而言,李修茗算是近几年才入了眼的一个新人物,起初自己是被一名行迹隐秘的富贾“李老”引起了注意,后来又发现对方与尹家还多有牵连这才上了心颇费了一番力气探查到一二消息。
尹张两家势如水火,尹素问又对张少卿怀恨在心,按理说张少卿此刻的确是不应该要出现的,奈何一顿闷酒喝得他心神不定,酒醒之后反而又多了一分少年人的冲动,不管不顾借着夜色的伪装就奔来了尹府。
丧礼结束在子时,他也是那个时候潜入了尹府。拜丧的闲人们都散了。尹府的下人们又都疲惫不堪,除了要解决几个守卫在暗处的近卫军之外,没有人注意到张少卿的存在。
他本是担心着尹素问撑不住大阵仗过得不够好,只想要远远地看一眼。等到她安心入睡了自己再悄悄离去。没想到大半夜里自打他隐在暗处,就见着这个姓李的忙前忙后紧跟着尹素问不放,更几次三番动手动脚地意欲调戏,这才一时不忍暴露了行迹。
尹素问与他冷面相向他也并不在意,眼神轻轻划过直接落在了迎面而来的李修茗身上。他查不出李修茗的背景,只知道对方算是个不会武功名声在外的浪荡公子。故而丝毫不忌讳地将一腔怒意全都撒在了他身上。
“李公子看也看过了,却是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早听说江湖上的‘李老’富甲一方受人尊敬,江湖外的李先生却是fēng_liú成性浪荡不羁,这样上上下下将张某人看了个通透莫非是对我这长相还有些别的什么心思?”
张少卿没有一句善言,明明在嫌恨李修茗对尹素问的过分亲昵又不惜句句话将下流的恶名扣在自己身上,左右不过是想让对方难堪。
被一番讽刺的李修茗听他所言并未生气反而只觉得可笑,这位张家公子在面对尹素问时倒是半点也藏不住幼稚与偏激。一阵爽朗的笑意作为回敬,李修茗玉扇轻摇并不恼怒,只简单回一句“男女不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