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皎咬牙道:“我恨哥哥。”
连夫人道:“总是怪我。若我不愿意,他奈我何?”
连皎气道:“正是!我也恨你!”
连夫人道:“你也莫怪我。情感不要这么重的搁在心上,不然修灵不能进益,这还罢了,在生时也不能快乐。总当是债,还完了便罢了。还债过程中还有乐子,便取乐。这样能轻快些。”
连皎不待连夫人说完,一头扎进她怀里,半天抬不起来。连夫人一记一记的抚着连皎的秀发,道:“这位石公子能到这里,真是天意。他人品也是贵重的,我看日后必有前途,不骗你。”
连皎在连夫人怀里闷声道:“他爱的是别人。”
“他重情。”连夫人道,“什么是爱呢?我看,谁在他生命中占了分量,他便爱谁罢!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我先把你托给他当妹妹照顾罢。别的不说,我看人情事故,他比你还懂些。”
连皎对这一点提不出异议。
连夫人又与连皎絮絮谈了一会儿。阿石在里头,哭得个昏天黑地,把心头痛苦都倾泻出来,渐渐哭停了,也知道不好意思,要擦擦眼泪跟主人家道歉,但悲痛过度,头晕目眩,身体抽搐,一时恢复不过来。
他但觉有一把宜人的香蓄起、有只手抚在他额头上轻轻道:“休息一会儿罢,孩子。”
风系的抚慰灵术。
阿石逐渐平静下来,猛然醒过神,发现自己泪痕已经干干净净、精神也清怡了。太阳已经移到近西。
连夫人就在窗前,持一把新折的梅花,在那里插瓶。
梅花在树上生得已经很美,经她这么一插,奇怪,更悦目动人了。好像连夫人把新的生命注入了梅枝中。
人说四灵州各有各的审美观,各有各的道理,但其中风灵最清逸、地灵最朴实、火灵最热烈、水灵最多变。诚哉斯言。
阿石睁开眼。连夫人和悦道:“醒啦?”
阿石一惊,慌忙起身告罪。连夫人道:“这也无妨。家备了寻常旰食,你可以用些。不嫌屋子简陋,就留宿一晚。明天天亮了,路好走,你再出去不妨。”
阿石推辞道:萍水相逢,怎好意思多叨唠,何况同伴在外头等着。
连夫人含笑道:“你进山时难道没有安排?”
阿石诚然有去信。说会晚点回去,但没说会这么晚。他确实怕同伴太担心。何况那么多修灵人都一入深山没回去——哦对了!他问连夫人:“不知那些修灵人怎么了?”
连夫人道:“还在树阵中冥思苦想。这些人心思比你活络,受的罪也更多些。好在等他们想累了,又被退出去了,没有性命之忧。”
阿石方才放心,又问:“然而豪光是怎么一回事?真有危险、还是真有宝藏,夫人知道吗?”
连夫人道:“是真有宝藏。”一边看着阿石的反应。
阿石愣了愣,问:“不知大宝藏还是小宝藏?”
连夫人反问:“大宝藏如何、小宝藏又如何?”
阿石道:“如果是小宝藏,夫人能取,就取了罢!省得它老是放光。把外人引来,打扰你们清静。如果是大宝藏……”
“怎样?”
“不怪末学斗胆,只怕源源不断要有人来,万一打起来,住在附近要受连累,是不是搬到其他地方住比较好?”
连夫人点头含笑道:“好孩子,难得你一门心思为我着想。你这么朴实,怎么好做生意的?”
阿石道:“不敢瞒夫人。我做生意,也是要赚的。但赚的时候,总也不想着要让对方亏。人家来做生意。也是想赚,觉得跟我做得踏实,下次也愿意跟我做了。所以我业绩还行,就升了掌柜。”
连夫人赞许道:“为人处世。原是这般道理。好孩子,我也不瞒你,我们母女在这里,原是住不长了。”
阿石不解。
连夫人道:“你也看出我们是风灵人?”
阿石看得出。
连夫人道:“我跟女儿隐居在这里,只因早一甲子前我就算到,我儿是个孽子。必有大劫。”
阿石恍然大悟:“所以你们躲得离他远一些?”
连夫人摇头:“不是。我知道我一定会去替他挡这一劫,既生此孽帐,死无所惜,只是可怜我这娇女无辜,所以这几年与她独处,好好享受母女亲情,实在再会无期。这是其一。这里山中清静,我也可以好好替她调调筋骨、提升灵能,免得我走了之后,恐怕没人帮她进益。这是第二点。第三么,我要是留在那孽儿身边,凡事看不过眼,就会说他,他还听两句,劫难是可以晚些发作,但一朝发作,恐怕连我都没办法了。不如我离他远些,他自作孽、速招死期,劫难虽然来得快,但来得仓促,我还有化解的法子,总归保他一命。再以后的劫难,就由他自己好自为之。我也只能保他到这里了。”
阿石听连夫人为了儿女计划得这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想想自己身世,特别可悲。连夫人反过来劝他不要想太多。阿石便问:“那你们什么时候走呢?”
连夫人道:“你不想起了宝再走吗?”
阿石道:“我哪里有得宝的福份呢?”
连夫人微微笑道:“却也不必妄自菲薄。”
阿石果然好奇道:“这是什么宝?”
连夫人道:“喜乌。”
阿石“哦呀”一声!
所谓喜,就是喜鹊。所谓乌,就是乌鸦。所谓喜乌,就是喜鹊和乌鸦的合体。
喜鹊本是报喜的,乌鸦则是报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