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郑念念监制,沈眉编剧,胡文焕词曲的说唱诸宫调《三丑奇逢》,在州西瓦子的一个勾栏里首次公演。
年方九岁的刘英英,登台说唱,她的角色就是负责解读故事进展的说书人,几个成年的演员分别演唱剧中的丑少爷、丑小姐、丑媒婆和才子佳人等角色,但全场剧情推进和气氛调度都是刘英英负责的。
看她小小人儿,拿着个小花鼓,嘟着小嘴认真表演,剧情本身又发噱,看客看得个个哄然大笑,又是跌脚,又是鼓掌,每次小停顿,都有大把铜钱冲着她抛上台。
一剧终了,刘英英和《三丑奇逢》这出戏同时暴红。
声喉亮,长相好,压得住场,还能随机应变的刘英英,从此成了这个勾栏重点培养的台柱,《三丑奇逢》则成了东京城十几座演唱诸宫调的勾栏的必演剧目。
没办法,这个时候,根本没有版权意识,演别人演过的戏才是正道呢。所以,《三丑奇遇》不但处处争演,还变出了说书、嘌唱、傀儡戏等诸多形式,内容和唱词也在各个剧场里任人窜改,有简化版,有长篇罗曼史版,有洁版,也有荦版,竟慢慢成了一个有名的话本故事,这是当年的原创者沈眉与胡文焕始料不及的了。
刘英英的班子,见她后面有人撑腰,台上又着实来得,想来必然是个红角儿,倒是对她又好了几分,不说衣服首饰与她添了好些,便是日常教她唱戏的师傅,脸色也不同起来。
郑念念除了让人重酬胡文焕,又央求他是否可以在有空时再为刘英英编几出戏,胡文焕哭笑不得,这个时代,给勾栏写戏可不是什么体面的工作。
只是郑念念态度诚恳,还有一次专门去瓦子边的茶坊里设了茶席,让刘英英当面谢他。他推却不得。只好说自己才情有限,如果能够,会尽力尝试多写一部。另外,又悄悄提醒郑念念。别让人知道沈眉参与了编剧。
郑念念在自己行当里混久了,有时也不大觉得,此时被胡先生提醒,才觉得自己果然有点冒失,还好她一向是口风紧之人。倒也没把沈眉的事漏出去过。
她向胡先生道了歉,又谢过他提醒的好意。
胡文焕逊谢不遑,没想到自己以前从来不敢高攀的名妓,如今竟能时不时一室对坐,他虽说不是虚荣之人,心下还是不免窃喜。
……
潘阆少年好事,又喜欢游乐的,自然去鉴赏过刘英英的这出《三丑奇逢》,对于沈眉的大胆啧啧地叹了几声,手指顶着下唇。胡思乱想了半日,也没想出怎样评价这位小姑娘好,不过这丫头一向鬼主意多,可能只是自己小看了她罢。
比起这戏,他更关心出入花想容的丑女是什么来头。
于是,他只好多一点去向沈老爹献宝,好多找借口去花想容守株待兔,想去跟踪那丑女的行踪。
沈家已然习惯了潘阆的来访,虽然老爹对他不冷不热,禁不得人家会找借口见沈眉啊。何况这次不算借口。
沈眉有时也苦恼,潘阆想什么,她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有事就找他。没事就不理他,要说初衷并不想利用人家,但是这与利用又有什么分别呢?
说来也是,沈家小小商家,突然杀进了高门贵户的生意圈,这个世界。和她们家以前打交道的世界完全不一样,郑念念、胡文焕、潘阆……就好像是通往新世界的桥梁,这桥,沈家想上也得上,不想上也得上。
潘阆一点不知道沈眉的纠结,照样满面春风的来往。
等到了过年都没等到,初五这天,花想容开铺,他又来了,不过他没想到,这一次,竟会直接等来了兔子的主人。
……
这一日,潘阆袖了几个年桔来做客,正在后院和沈老实打哈哈,前边铺面传来讯息,丑女子突然又来到了花想容。
现在她来时已不蒙面纱了,但好在众人也看惯了,倒是越看越顺眼,觉得她的仪态言谈,比一般的市井人家女儿、大户人家女使还要强得多呢。
这一日,她进得门来,想都不想就找到甘草对他说:“我的主人要来店里看看,麻烦你和你店里的男子都回避一下,免得不便。”
甘草虽嫌她口气大喇喇地,但是如果女客人自矜,要求男子回避,倒也天经地义。当下点了点头,便去报告沈老实。
那丑女在他身后又追了一句:“我未示意之前,你家所有男子切不可出现,也不要企图偷窥,免得惹出祸来。”
甘草听了不免心中有点气,但也知道不可任性,而且早就觉得这女子不会没有来头,说不定她也只是有心提醒,便又回头答应了她一声。
待得沈家清场完毕,沈眉和吉姨娘带着杏姑到店面招呼,那丑女才在门外领了两个人进来。
一袭月白的裙裤装束,系着暗红围腰,身形矫健,顾盼自若走进来的,竟是戴雨生戴大小姐!
她手上还牵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微圆的脸庞,精致的尖下巴,粉白的脸上,抹了淡红的腮红与同色的眼影,眼睑微微下垂,神态甚是温柔娇憨。
这粉粉糯糯的女子倒有点眼熟,沈眉想了想,是有一次在大相国寺遇见过的,当时也是戴雨生陪着她,而且现在回想起来,那次看来还是劳动了秦王亲自去清场戒严的。
所以,现在这是神马状况?
沈眉觉得自己看是看明白了,但是一点都想不明白。
“怎么,几个月没见面,不认识我了?”戴雨生大大咧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