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眉跟着姨娘去城东开当铺的张员外家做活时,终于收到了她神仙学徒生涯中的第一缕戾气。
不过这缕戾气居然不属于开当铺吸血的张员外家,而属于门口的一个乞丐,倒是她始料未及的。
原来,这天沈眉他们要去的张员外家,有个要饭的照例到当铺门口讨钱,主管就随手丢了两个钱给他,没想到惜财如命的张员外正好走到前面来巡视铺面,一眼发现,顿时恨得不得了,今天给两钱,明天给两钱,一年不是六七百个大钱没了吗!
顾不上骂主管,张员外猛扑出去,一手就从乞丐托着的浅竹筐里,把那钱一把抓回来,亏他一把年纪还身手敏捷,又快又准,不止是抢回那两个铜钱,而是把乞丐竹筐里原有的也抓了过来!
真是太强悍了,沈眉她们正好走到门口,都不禁看呆了。
乞丐不干了,你不施舍就算了,我最多背地里诅咒你几声,现在连我原有的也抢去,如何肯依!于是把竹筐一丢,叉腰大骂起来。
张员外被落了脸,也生气了,你一个要饭的也敢骂人?于是赶上去又踹了乞丐两脚,把他那筐也踏扁了,又叫家丁出来轰他走。
乞丐捡起破筐,一边走开去,一边哭骂。员外这才回身去骂主管:“我做主人家的辛辛苦苦攒点家业,都是让你们给败了的。”
主管小声嘟囔:“不用店里钱,我自己给。”
员外一听,更来气了:“嗬,你做主管的,倒比我员外大方是不是?也行,从这个月起,你人工减两成,横竖你是个不爱钱的……”
吉姨娘没想到自己遇上这么一位爱财如命的,还好找自己下单的是他新娶的小夫人,手里有钱,要是张员外这种主顾,不做他家生意也罢。
沈眉倒是发现了,那乞丐头上开始冒出一朵乌云,虽然不大,却越来越黑。她心下不安,追上去看时,却听到那乞丐口中喃喃地哭骂:
“你狠,我就怕你不成,横竖欠了宋四公的债,我这辈子也还不完了,待我去把土地庙后藏的那包砒礵拿来,在你店前吃了,我不活你也好不了,拼我一命叫你家吃场恶官司!”
沈眉听得大惊,一时来不及奇怪为何自己听力急速提升了,忙喊了一声“这位大哥”,乞丐回头,见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倒是不好冲人家出气,但一时回不过腔,瓮声瓮气地说:“做什么!”
沈眉甜甜一笑:“我娘叫我赶上来,把这个给你。”
说着便递上十文钱,又说:“今天相国寺门口施豆粥,你此时赶去还有。”
那乞丐一愣,虽然那脸色还变不过来,却也把胸中横着的那道气消了十之四五。
沈眉见他头顶的乌云似有收小之势,正想着这是不是收戾气的时机呢,便觉得心中忽然如有所感,觉得一道气嗖地进了怀中的玉瓶。
那乞丐接了钱,愣在当地,半日回不过神。
沈眉又说:“大哥别处去讨生活吧,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便是他不好,他家的主管可也是个好人。”
乞丐此时一口恶气已经松散了,寻死之心也不觉消了,惭愧之心就起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谢过沈眉自去了。
沈眉回到张员外门前,会合了姨娘,她们也不与张员外打招呼,自去后门,叫人递话进去给小夫人,说沈家做香粉的来了。
一时小夫人出来把她们接进去,她二十七八年纪,五短身材,却生得玲珑有致,打扮入时,不难猜出,她应是某个大户人家出来的歌姬或是侍妾,因为主人家出事,或是得罪了大婆,被发卖出来,才会嫁给张员外这种暴发又小家子气的鄙吝老头。
沈眉看她眉眼倒也妩媚,只是头顶有朵不大不小,灰中带黑的小乌云,却让她心下警觉,以这小夫人的出身与她再嫁这丈夫的情形,看来不是什么佳偶,这朵灰云更非吉兆,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小夫人见了她们,上了茶,看了她们带来的样品,挑了样品中几样唇脂与洗面药,又开妆奁拿出几个香囊,说明要照这香囊来调出香味,做几色香粉。当下说定了价钱,便问可是在就在她家做。
姨娘正欲开言,沈眉扯了扯她衣袖,她便不说话了。
沈眉对那小夫人说:“您这香囊所用香料,我们需回家里慢慢调味,此处工具想来也难齐备,在这里做却是不便,而且份量也不多,不如一总做好再送来,那时任夫人验货,不合适便不收钱,如何?”
小夫人本来只是听说城中大户人家会请沈氏母女到家做香粉,觉得是件上档次的事,其实她也没耐心去等人慢慢做给她看,见沈眉这样说,便罢了,一口应承,因知自己用的香料不便宜,便又先付了三成定金。
一时出了门,姨娘见周围无人,才问沈眉,如何不在她家中做,可是不喜欢这户人家。沈眉点点头,正要说这小夫人的事,忽然想起这乌云只有自己看得见,却是不能对人说的,便又摇摇头,道:
“我也说不清,可能见了张员外的情形,真的不喜欢这家子。而且姨娘你没见院子旁边,那一排黑压压的没窗户的房子,一看就阴森森的,我见了害怕。”
姨娘说:“这可提醒我了,他们开当铺人家,总是有土库要储物的,这样说,不住他们家也对。”
当下母女说说笑笑到家,小夫人要的不是什么难做的物事,不到天黑,便都做齐了,只是要显出有难度,既然对方不催,她们便待三日后才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