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彩儿既打理着其膳堂,又兼顾着棋牌室,更有“运输专驿”的营生也要她管理,几处事情做下来,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劳累辛苦不说,一个女娃,早就定了人家的,却如此抛头露面,便惹得邻里的村妇们常常将她挂在嘴边,这也好在潘彩儿每日都着潘大山来接她返家,否则那起子拿别人家事情八卦当下饭菜的闲妇们,更不知会说她什么了。
潘彩儿不怕别人坏她名声,她总觉得这一世虽来的莫名其妙,但总是白赚来的,若还活的缩头缩尾,为别人活着,简直太对不起自己,更加对不起老天给她的机会。
这一日从其膳堂归家,又是背着落霞,踏着余晖,山子走在她前面,肩上斜跨着一个布袋子,装得鼓囊囊,好似个布球,随着他走路起伏而一下下弹起又拍落在腰间。山子玩性起来,走得愈发兴致。
潘彩儿和这大弟弟也相处了多半年,却晓得他是心里快活。今日其膳堂的马车从县里带来个外地的富户客人,也颇大方,想是吃菜吃得好了,竟然给店里每个人都发了赏银。恰巧山子当时去接潘彩儿归家,那客人将他也认作是店里跑堂的,山子便连带着被打赏了块碎银子,虽然只有指甲盖一丁点儿,在山子看来却是笔“巨款”。他高兴之余,却还懂事,要还给其膳堂。
被正好在那边吃晚饭的乔其善看到,不让他还,“你每日跑来接你姐姐家去,保她平安,你姐姐是我们大掌柜,你这也算是为其膳堂出力了。银子你拿着,以后再有赏,都自己留着便是!”
潘彩儿便让他自己留着。
山子高兴坏了,又见今日乔老板另外从县里叫了好菜来改善口味,潘彩儿给他打包了一整只县里“名菜”草香鸡,还有两包好点心,把三姐给做的挎包都装得满登登。
“阿姐。”山子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潘彩儿,“你说那钱,我是不是该交给阿婆?”
家里没分家,所有的财产都是公中的,就算在路边拔了颗野菜,也得汇报给阿婆,这是从小就被耳提面命的“家规”,今日山子发了笔“横财”,此时颇有些不舍,方才的兴致倒好似烟儿一般消散不见了。
潘彩儿好笑地看他,”你想给么?“
山子摇头。
“那便不用给。”她忍不住摸着大弟的头顶,她来到这里,也唯有这个弟弟一直护着她,信着她,也许便是她在这世上的牵挂吧。
山子一向听阿姐的,他喜欢阿姐每次都用异常笃定的语气告诉他该怎么做。他闻言,握了握拳头,阿姐说不必给,那他就要藏好了。又想着,不知这小小一块银子能换多少铜钱儿?可能给阿姐买朵好头花戴?了可能给阿娘买三尺布做件新衫?可能给墩子买他一直想吃的酱肉大包?
正一心盘算着,手里还时不时地去捏口袋的角落,那块小银子被他塞在里面。
姐弟俩走着,不防迎面而来三三两两的妇人们,瞧方向是去村子里那间杂货铺子。潘彩儿随意一瞥下,却诧异地发现,这群长相普通的女人里,有张颇不俗的芙蓉面,在一圈儿的路人甲里,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仔细看,年纪上应该三十上下,走起路来身姿款款,倒像经过了仪态教导的,难怪潘彩儿诧异。
那妇人也瞧见了潘彩儿二人,本来也不甚在意,双方队伍擦肩而过,却听得旁个妇人八卦道,“小小年纪便这般每日周旋在男人周围,一见就不是个老实规矩的。”
“正是。潘家这三丫头,听说连潘家老头子也不大敢管呢。”
“不就是听说认识了县里的官家少爷么,好似是姓‘修’的。那少爷胖得呦----”
“你作死。”有个精明的妇人打断前一个,“你家男人没提点你莫要对官家人说三道四?再者,那潘彩儿定亲的人家是谁你不知道?”
说着,她一边打眼色,一边下巴指着和众人都保持着一定距离的“美貌妇人”。
那美貌妇人瞧见她这番做派,心里幡然醒道,之前那桃杏眼儿的女娃,便是自己儿子的定亲对象,潘家彩儿。
潘复生的娘陶氏,自帮儿子潘复生定了潘家三姑娘之后,便一直没听到他说过这位三姑娘一句好话。当年定亲时,潘彩儿比现在还不如,不到十岁瘦瘦小小的一个,又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性情木讷,潘复生却是长得一副好身材,眉眼也甚是挺阔,加之比潘彩儿大了六岁,正是初识男女之事又少年慕艾之时,这时节的少年,对“美”分外敏感,他喜的是春日里的杜鹃花,爱的是女娃粉嫩的柔腮,柳枝般的细腰,却不是面黄肌瘦不辨雌雄的娃娃。
潘复生少年,还没等对日后的妻子有更多的绮思曼想,就被家里给定了亲的消息给砸蒙了。而且,定的还是潘家村里最没存在感的女娃,潘复生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对自己一向宠爱的父母做出的决定。
然而,无论他怎么闹腾,他阿娘都态度坚决,只说潘彩儿还小,大了就好看了。家里阿爹一向听阿娘的,阿娘决定给他说潘家三姑娘这门亲,他阿爹也不会反对。他倒是扯着阿爷阿婆的衣襟哀求过,怎奈阿娘说一不二,没谁能做的了她的主。
陶氏早年听闻是京城里大户人家带来清沛县的丫鬟,一直跟在主母身边儿的,每月拿五两银子的一等大丫鬟,后来到了婚配年纪,主家恩赐放了她奴籍,她便嫁给了潘复生父亲。陶氏的样貌做派,无不与这小村子格格不入,虽然潘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