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的月光从夜空中倾洒而下,将船厂内的建筑道路映得一片清朗。
眼见莱恩长时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眼眸只是死死地盯着桌上的图纸,对此早有预料的方彦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坐在旁边的鲁道夫率先忍受不住了。其实以他的定力,即便是在原地坐上两三个小时都不会因枯燥而产生什么动静,然而现在的他早已是诸事缠身,晚上还有大把的财务报表需要他审阅,实在不能在这里和对方干耗掉宝贵的时间。
“请问,莱恩先生,您对约纳斯的这份设计有什么看法么?”鲁道夫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轻声开口道。此刻鲁道夫的心中也不禁在暗自揣测,莱恩竟然这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难道自己这个早慧的幼子真的萌生出了什么闪光的想法?
被鲁道夫这么开口一问,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图纸的莱恩竟突然像是从梦中被惊醒;他缓缓抬起头来,原本的淡淡自傲之意此刻已完全被溢于言表的复杂神色所取代:苦涩、失落、狂喜、愧疚,又夹杂了一分时代变迁的慨然。沉默片刻,莱恩深吸了一口气,道:“鲁道夫先生,约纳斯公子的想法极大胆、极新颖、效果也是极明显,光是这个逆向布置的水下突出部设计,其所蕴含的闪光创造力就足以傲视德意志所有的设计师了。如果他能早出生20年,说不定我们的舰队真能在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中彻底打败英国佬!”
鲁道夫心中陡然大震。他看了看莱恩,又看了看面露惊喜之色的方彦,一时间竟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眼前的莱恩无疑是德国最顶级的舰船设计师之一,连他都给予了如此高的评价,那么方彦所取得的成功便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只是当这一业界专家的最高赞誉被加到方彦身上之时,身为其父的鲁道夫却仍旧因为这骤然来临的幸福而在一时间有些难以承受!
“除了这个不设置穹甲的单层内倾主装,有些难以应付在一个月内有25天的能见度在6000米以下的北海进行近距离交锋;以及这种空舱-液舱相间的水下防鱼雷系统(简称tds),还需要通过试验来确认其实际效力之外,整个设计再找不出任何宏观上的瑕疵了。”莱恩用一种混杂了欣喜和苦涩的奇异声音徐徐开口,正如他的脸色一般令人难以捉摸他此刻真正的心情。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个说法有些对不起旁边的少年,莱恩微微一顿,而后又道:“不过,如果是远程交战的话,这种装甲布局就会体现出它较穹甲设计的无与伦比的优越性。因采用逆向突出部思维所带来的水上储备浮力降低的缺陷,都被主装甲的坚不可摧给完全弥补了。而当前的海战距离趋势,正是在朝着远程化的方向发展,因此可以说约纳斯公子的设计是完全顺应时代的明智之举。”
方彦看了神色复杂的莱恩一眼,忽然用平缓的声音说道:“为了在1万吨的限制下完成设计,我在设计中完全放弃了上装甲,并将首尾水线的防御削弱到仅能抵御大型弹片侵袭、和小口径炮弹直击的程度。这可是与包括马肯森级在内的所有战巡都截然不同的防御思路。即便是这样,莱恩先生您也觉得没有问题么?”
莱恩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看到你的防御面积和装甲厚度,我就完全明白你的意图了。而从1914年设计马肯森级至今已有9年,我也接受到了许多全新的知识信息,对战舰的防御理解早已不是当年的那种思路。我们原来所奉行的根据舰船各部位的重要性高低、来依次从厚到薄的布置装甲的‘全面防护’式装甲布局,虽然在日德兰海战中得到了检验,但那却是建立在英国佬的炮弹引信极为灵敏的技术缺陷之上的;一旦他们的炮弹引信能达到我们的水平,那些120~200毫米级别的中等厚度装甲就几乎没有任何的意义。如果现在让我重新设计马肯森战巡的话,原来的那个装甲布局也会被我扔进垃圾桶的。”
听得莱恩的话语,方彦心中不禁泛起了些许的欣慰之意。事实上,历史位面的俾斯麦级已经不是纯种的全面防护结构,这从其明显比巴伐利亚薄弱得多的首尾水线装甲便足可证明。之所以会加一块145毫米厚的上装甲,是为了堵住安装露天防炸弹甲板装甲后所形成的弹道天窗,这与一战主力舰艇的上装甲有着明显的区别。而当德国设计师从战败的法国人手中获得黎塞留级的资料之时,他们也对法国人的装甲布局方式大为称赞,并得出了对方的装甲利用率远比自己为高的结论。因此,德国设计师并非是冥顽不化的老古董;而当前布罗姆-福斯的设计人才也没有如历史位面一般大量流失,像莱恩这种昔日的技术骨干,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洞悉了方彦的这份设计中的精义所在。
“也就是说,约纳斯的设计是非常具备可行性的了?”鲁道夫终于艰难地开口道。不等方彦翻出抗议的白眼,莱恩就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色激动的说道:“鲁道夫先生,这份方案已经不是具备可行性,而是有着如同19世纪80年代创立穹甲一般的好几个革命性设计!我认为它应当被立即锁进贮藏绝密文件的资料室中,并且让所有看过它的人都以上帝的名义立下重誓,绝不将其中的内容向外泄露半点。这将是布罗姆-福斯船厂、也是德意志海军得到复兴的重要依仗。”
鲁道夫的脸上神情逐渐转为凝重,他已经从莱恩的反应里读到了这其中的意义。他点了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