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辽军哪怕是鼎盛时期,也不是以持久耐战出名的,这种硬碰硬的攻坚寨的战事也打得少,在阵而后战拼消耗拼耐力的时候,甚至还不如宋军的野战集团。
太宗赵光义伐辽历次大战,阵而后战多次会战,除了最后一场在高梁河边赵光义中军动摇先逃之外,辽军没有一次讨得便宜的。
后来真宗时候辽人大举南下,深入到澶州地界,辽人也是绕开了河东河北路交界处的宋军大规模野战集团,利用大队骑兵高的战场机动性,打崩了宋军的防御体系,呼啸南下。
可是沿途宋军堡塞城池,攻陷的极少,最后在澶州,拼了老命也没把依城野战的宋军怎么样,还赔上了一个萧达凛,不得不结澶渊之盟然后退军。
其后百年,宋辽开国的精兵强将都是慢慢老去,双方军队战斗力都在缓慢退步当中,宋军将领,特别是西军这种野战集团的将领,对辽军有多大战斗力是清楚的,也不是太害怕。
要不是自家勾心斗角得太厉害,西军这种强兵被内耗折腾得有气无力,宋军内部,简直是在自掘坟墓,辽人又出现了耶律大石和萧干这等百年名将,在绝境当中整合出一支能战军马。
不是如此,白沟河那场战事,也不会败得那么惨,环庆军此次孤军深入,后路也被截断,在王德等西军宿将看来,环庆军数万余主力,哪怕士气低迷,依托营寨据守下去的力量还是够的。
时间拖长了,老种小种他们趁着双方打成僵持,还不过来拣便宜?虽然捞不着克复燕京的全功了,可总不会全军覆没。
可是王德他们却没有想到,辽人攻击得竟然如此疯狂!萧干旗号就在激战的第一线后面,几乎顶在了宋军鼻子前面,辽人军马,一步步的用性命铺路。攻击向中军大营。
而且白天激战一天,夜间还能举火持续攻击,战阵上面表现出的耐战程度,攻击的剿悍味道。有一段时间,王德已经觉得自己无法支撑下去了,觉得今日环庆军就要全部交代在这燕京城下!
如此绝境,环庆军毕竟是西军这个大宋唯一野战集团中出来的兵马,也终于打出了血性火气。正面一个个营寨都抵抗到了最后才放弃。
每一处营塞被辽军攻陷,都要辽人大队死士的性命来换取,原来被牵制住的两翼营寨,白天还有气无力的只是用弓矢支援正面,现在夜间,反而出察野战,拼命朝着中间靠拢,来增援王德他们。
双方在夜色当中混战成一团,喊杀声撼动天宇,让天上星辰都被这厮杀声惊动得仿佛摇摇欲坠。
环庆军上下。都知道辽人是趁着后路失陷,双方士气此消彼长之机,凭借哀兵血气,动这等决死攻击。
想将这场战事的成败,就在今夜决定出来,如果环庆军撑不过去,则只有崩溃覆灭,辽人同样不具备持久作战的能力。
哀兵如此,也无法持持久,撑过去了。则辽人就再不具备进行大规模会战的能力,燕京城被攻陷,底定燕云战事,只要老种小种他们加入战场。也就可以一战而安了!
火光将宋军营塞映照得通明,血腥气味弥漫了整个战场,周遭一切,都笼罩在震耳欲聋的金鼓喊杀声中,辽人死兵又一次突击被击退下去。
王德盔甲上面涂满了血肉,不顾羽箭还在自己身边嗖嗖掠过。站在最大的一个寨栅缺口的尸堆上面四下环视,看着这仿佛已经变成了修罗地狱的战场,绵延的宋军营寨,仿佛变成了一条巨大的火龙,在雄浑的燕京城下翻卷舒展着身躯,这条火龙的每一处鳞片,都是由双方死斗在一处的甲士组成的。
金鼓喊声声混杂在一起,仿佛就是这条火龙惊天的咆哮呐喊之声,一个帝国以这样的景象而走向终结,也足够壮观了罢?
王德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举起手中已经砍出了大大小小缺口的佩剑,指向两翼:“儿郎们,两翼营寨的弟兄们来救援俺们了,他们在拼命的杀过来!辽狗就快不成了,今夜撑过去,俺们就在这燕京城下站住脚了,俺在这里应下了,只要撑过今夜,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百贯搞赏,一个辽狗级,再换五十贯!上头搞赏不够的,俺卖光了家当,也给弟兄们补上!”
沿着寨栅据守的环庆军士卒闻言,出一阵有气无力的低笑,一个子高大的使臣已经杀得血葫芦也似的了,却还一副精力旺盛的模样:“王将主,你的旗号不退,刘太尉的旗号不退,俺们怎么会退?犒赏什么的,等有命留下来再说罢,难道俺们就甘心死在高梁河北?后面可没有退路了!俺们出陕西以来,一直觉着打得有些窝囊,就数今日杀得痛快,谁还敢说俺们环庆军不能战?”
王德扫了他一眼,笑道:“好汉子。”
一支箭嗖的直射过来,王德弯弯身子就躲过去了,还有闲笑骂一句:“直娘贼,夜里面也射得恁准!”
几名亲卫涌上前,举起排盾遮护住王德身子,王德却不在意小举剑指着对面萧干在火光下翻卷的旗号:“等到天亮,俺们去将辽狗四军大王的旗帜拔下来!直娘的,杀得痛快,这才是俺们大宋西军的本色!”
听到王德的豪言壮语,底下宋军士卒都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音,有的人实在是没了气力,就坐在身下辽人甲士的尸上面,在他们尸身上翻检,看有没有带着水葫芦。
仗打到现在已经麻木了,身后就是刘延庆的旗号,难道大家还能就这么退了,将刘太尉丢给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