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宫人说瑶妃善做女红,总亲手为李瀍缝制衣裳,她绣的合欢花锦囊,李瀍每天都带在身上。
她找宫女给她带来一只香囊,捧在手心里把玩良久,又放到鼻尖闻了闻,好奇地对宫女道:“这就是香囊?”
她天真的想如果她像瑶湮一样亲手缝制一副香囊送给李瀍,李瀍会不会对自己也像对瑶湮一样。她把香囊攥在手心里,对宫女说:“你教我。”
卧床养病的半个月她没日没夜地学习刺绣,可这样的一个女人,手里的刀使得出神入化,拿起绣花针来模样却很是笨拙,总是被绣花针扎到手,她把手含在嘴里吮一吮,拿起针线继续绣。
别的女子绣花绣鸟,她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教她女红的宫人说刺绣要绣自己心中所想才能绣的灵动,还例举出很多图案,譬如心里想到比翼鸟双宿双飞的缠绵,连理枝相依相绕的悱恻。可是她心里能想到的唯有一幅画面,就是雁门关前大漠飞沙,他跨马持刀立在风中,月白的战袍,金黄的战甲,冷厉的眉目,棱角分明的面庞。
盛夏渐渐过去,梧桐花纷纷掉落枝头,夙沙闭门数月专心练习,女红已大有长进。
一日晌午,她正在房中捏着绣花针穿来引去,小丫鬟形色匆忙从门外进来,附耳对她说了一些话,她眉头忽的一皱,放下刺绣,拎起青偃刀夺门而出。
小丫鬟对夙沙讲的是当日朝堂上的一桩事。
这件事本身是什么模样我不能得知,只听小丫鬟说远嫁范阳的忆捷公主因一桩小事得罪了镇守范阳的候将军,候将军以此为借口三番五次上书要求进京面圣,而候将军是朝中老臣、兵部尚书元重师的得意门生,元重师又掌管着长安城的上万守军,在雁门关之战立下赫赫战功,前前后后一联想,八成是两人联手想要逼宫。
夙沙进宫后从不问政,主要是她也不了解政治,但此事关系到李瀍的安危,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他一根汗毛。
她提刀直奔元府,干净利落的刀法,迎面阻拦的府吏连剑还没拔出来就已经身首异处,眨眼功夫元府门前的台阶上就摞满了无头尸体,人头顺着台阶骨碌到街的另一侧,场面触目惊心。她提刀进府,刀锋上的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元重师一把年纪,颤颤巍巍举起长剑比在胸前。
夙沙举起刀指了指元重师举剑的右手:“你想用这只手伤害李瀍?”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惨叫,长剑重重落地,一只血肉模糊的手随着青偃刀的挥落飞了出去,光是看我都替元重师疼得慌。
夙沙反手用力将青偃刀挥上去,惨叫声戛然而止,元重师的头颅像被人踢了一脚的蹴鞠在空中留下一道弧线,落在那只手附近的六月雪花丛中。
银铃发出一阵急促脆响,是招魂之术又吸收了很多新鲜的灵魂,夙沙本就浓丽的眉眼吸收魂魄之后魔性更浓,斑斑血光中她嘴角扬起一抹柔情似水的笑容。这样一个恐怖的美人儿摆出这样一个柔情的笑,真是无法描摹的惊魂之美。
她心满意足地提着残留血迹的青偃刀回了大明宫,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放下刀重新拿起刺绣。
没人能在她眼皮底下伤害她想要守护的人,那些想要伤害李瀍的人,他们都死有余辜,这就是她的逻辑,简单又野蛮。
但这只是她的逻辑。
事情的真正原委很快就明朗,元重师不仅忠于大唐,一生征战,战功赫赫,更是李瀍的恩师,手把手教导其排兵布阵之道,根本不是心存异心的叛党,而是有人嫉妒他位高权重,故意挑拨。
元重师的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李瀍耳朵里,李瀍盛怒。
天色渐晚,西方天际出现绚丽的火烧云,一团团怒火般的云彩囤积在西边的天空,万般壮阔。
李瀍提着刀撞开夙沙寝殿的门,宝蓝华服被火红晚霞映成瑰丽的紫红。他凌厉的眉眼掩在阴影里,夙沙还在绣香囊,抬眼时他的刀已铮然钉过来,她本能地抄起手边的青偃刀格挡。
两刀相撞的重响阵痛耳膜,李瀍看到青偃刀的刀锋上还残留恩师的血迹,眉眼中更加怒不可遏,挥起百斤长刀向夙沙劈去。
李瀍刀刀直逼夙沙命门,夙沙一面挡一面退,又恐伤了李瀍,不敢主动出击。退到墙根,她被椅子绊了一下跌进椅子里,长刀挥下她已来不及躲闪,闭了眼睛,长刀挥舞带起的风将她长发撩起,刀尖儿削下几缕发丝,砍上她身侧的红木方桌。
“朕说过,要打败朕,就光明正大的打败朕,杀朕的肱骨之臣,是想告诉朕你可以威胁到朕么?”
李瀍没有杀她,说出的话却比刀锋更锋利几分。她不能置信地睁开眼,他的眉眼离她那么近,眼中怒火几乎将她灼伤。她迎上他的目光:“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千里迢迢来找你,就是为了打败你?”
“难道不是么?”
李瀍拔起刀,刀起时红木桌瞬间断成两截。
她从椅子里站起身,离他近到快要贴在他胸前:“我就不能为情而来?”
李瀍忽然冷笑,转身远离她,留给她宝蓝华服下身姿魁梧的背影,声音一半嘲讽一半鄙夷:“为修习秘术而杀人无数的人,也知道情为何物?”
他提刀跨出殿门,临走时站在门口,头也没回地对她说:“在大明宫里,你最好管好你的刀。”
夕阳余晖斜斜从门口射进来,扯出李瀍长长的影子,盛夏的天,如火的残云,决然的影子却徒然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