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攻!”
随着楚将薛乐麾下一名千人将的大喝,第二营整整五千名粮募兵,提着粗劣的兵器,大喊大叫着冲向河岸。
一般来说,士卒们在临战时大吼,主要是为了提高己方的声势,或者给自己壮胆,但看着这些粮募兵脸上惊恐的表情,大概他们的吼叫,或者是为了掩饰心底的心虚,或者是为了压制对于死亡的恐惧,或者,纯粹就是在明知自己必死无疑情况下,自暴自弃的绝望吼声。
“放箭!”
河对岸,传来了一众魏军千人将的下令声。
旋即,如蝗潮般的弩矢,再次覆盖整个河流南岸,在楚军粮募兵的绝望冲锋中,荡起一圈圈血的涟漪。
在短短一炷香工夫内,这第二营整整五千名粮募兵,亦在对岸魏军弩手的攻势下折损大半。
而让人绝望的是,纵使楚军付出了高达七八千人的伤亡,却仍旧无法对河对岸的魏军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威胁。
但对此,楚将薛乐既不感到意外,也不感到失望。
作为平舆君熊琥挑选出来的先锋大将,薛乐肩负着首战的荣誉,不过他心底却清楚,这所谓的‘首战荣誉’,纯粹就是糊弄他麾下那帮粮募兵的,诱使这些人一个个前去送死。
是的,送死。
付出性命作为代价,去消耗魏军的弩矢,这就是他所率的这支先锋军队唯一的任务。
这听上去很残酷——而事实上也确实很残酷,但没有办法,魏军的武器装备与战争兵器,皆是中原最优秀、最精良的,就拿军弩来说,魏军弩手手中的弩,其射程几乎是楚弩的两倍,在这种绝对劣势下,倘若楚军不设法先消耗魏军的弩矢,那么这场仗也就不用打了。
因为根本不可能打得赢。
那是魏军!
是目前整个中原整体实力最强大的精锐!
别说粮募兵,纵使是他楚国的正规军,正面碰到对面那种魏国精锐,亦是毫无优势可言,充其量也就只能跟魏国第二线、第三线的地方军队打个旗鼓相当罢了。
『……真是一支可怕的军队。』
在关注了河对岸的魏军半响后,楚将薛乐心中暗暗说道。
跟绝大多数楚军将领一样,他对这场仗也感到很迷茫,毕竟如今的魏国,早已不是二十年前可以任由他们楚国揉捏的魏国了,就拿眼前这场仗来说,凭他对商水邑一系魏军的了解,他觉得,这场仗想要打赢,真的很难。
当然,倒不是说丝毫的胜算也无,但前提是,他们楚军得不计伤亡地持续消耗魏军的体力以及弩矢等消耗品。
不过话说回来,纵使以粮募兵的性命耗尽了魏军的弩矢等物,也未见得楚军就能轻松战胜魏军。
看了一眼河对岸阵列整齐的魏军刀盾兵,薛乐长长吐了口气。
或许魏国弩手的可怕杀伤力,会让世人难免产生一个误解,认为弩兵才是魏国最强大的兵种,但事实上,魏国最强大的兵种是步兵,不管魏国能否研究出更可怕的军弩,也不管魏国其实也有像商水游马、南燕骑兵、三川骑兵(羯角骑兵)等作战能力强大的骑兵,都无法改变,魏国的步兵,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依仗。
一想到待耗尽对岸魏军的弩矢后,他们就将亲身去体会魏国步兵的强大,楚将薛乐亦难免感觉有点心虚。
他摇了摇头,将心中的这些胡思乱想抛之脑后,反复提醒自己今日的任务:消耗魏军的弩矢。
话说回来,单单就这个任务而言,事实上楚军也已经达成目的了,对了射杀楚军故意推上前线送死的那一万粮募兵,魏军的弩矢,确实已经消耗了不少。
这也正是此刻在河对岸的魏军队列中,商水军将领徐炯明明看到己方优势巨大,但脸上、眼眸中却没有丝毫喜色的原因。
“将军,大将军来了。”
忽然,徐炯身边的护卫小声对他提醒道。
商水军的大将军,即是伍忌,虽然是楚人出身,但这些年却被誉为魏国最悍勇的猛将,被他单骑讨杀的他国将领,不知几凡。
纵使是同样悍勇的燕王赵疆,以及上党守姜鄙,在这方面的名气也不如伍忌。
唯一例外的,也只有坐镇在云中郡的魏将廉驳了。
“大将军!”
回头瞧见伍忌一身甲胄、迈着大步走来,徐炯立刻转身,拱手抱拳施礼。
伍忌笑着挥了挥手,那动作跟魏王赵润有些像。
“大将军,您怎么到这来了?”
在施礼之后,徐炯惊讶地问道。
因为在商水邑的郡守沈彧的战略部署中,伍忌这位他商水军的第一猛将,是负责坐镇商水县的,毕竟商水县是整个商水防线的主要一环,若是被楚军攻破了此地,楚国的军队就能沿着蔡河北上,进攻大梁。
如此重要的战略之地,自然需要猛将镇守,而商水军中最勇猛的将领,无疑就是伍忌。
“我就来瞅两眼而已……战况如何了?”
伍忌笑着解释道。
听闻此言,徐炯指了指远方河对岸,带着几分嘲讽着说道:“纵使是过了二十年,楚人还是不长进,愚蠢地认为,单凭人数上的优势就能击败我军。”
“……”
伍忌眯着眼睛观察着对岸,看着河对岸横尸遍野的惨剧,以及那些被督战队逼着不得不发起绝望冲锋的粮募兵。
他能理解徐炯话中的嘲讽意味。
因为他二人都是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