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店小二到银铺兑了银子付帐。

出得店来,朔风扑面。那少年似觉寒冷,缩了缩头颈,说道:“叨扰了,再见罢。”杜浒见他衣衫单薄,心下不忍,当下脱下貂裘,披在他身上,说道:“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请把这件衣服穿了去。”他身边尚剩下四锭黄金,取出两锭,放在貂裘的袋中。

那少年也不道谢,披了貂裘,飘然而去。那少年走出数十步,回过头来,见杜浒手牵着红马,站在长街上兀自望着自己,呆呆出神,知他舍不得就此分别,向他招了招手。杜浒快步过去,道:“贤弟可还缺少甚么?”那少年微微一笑,道:“还没请教兄长高姓大名。”杜浒笑道:“真是的,这倒忘了。我姓杜名浒。兄弟你呢?”那少年道:“我姓文,叫奉书。”杜浒道:“你要去哪里?若是回南方,咱们结伴同行如何?”

奉书摇头道:“我不回南方。”忽然说道:“大哥,我肚子又饿啦。”杜浒喜道:“好,我再陪兄弟去用些酒饭便是。”这次奉书领着他到了张家口最大的酒楼长庆楼,铺陈全是仿照大宋旧京汴梁大酒楼的格局。奉书不再大点酒菜,只要了四碟精致细点,一壶龙井,两人又天南地北的谈了起来。奉书听杜浒说养了两头白雕,好生羡慕,说道:“我正不知到哪里去好,这么说,明儿我就上蒙古,也去捉两只小白雕玩玩。”杜浒道:“那可不容易碰上。”

奉书道:“怎么你又碰上呢?”杜浒无言可答,只好笑笑,心想蒙古苦寒,朔风猛烈,他身子单薄,只怕禁受不住,问道:“你家在哪里?干么不回家?”奉书眼圈儿一红,道:“爹爹不要我啦。”杜浒道:“干么呀?”奉书道:“爹爹关住了一个人,老是不放,我见那人可怜,独个儿又闷得慌,便拿些好酒好菜给他吃,又陪他说话。爹爹恼了骂我,我就夜里偷偷逃了出来。”杜浒道:“你爹爹这时怕在想你呢。你妈呢?”奉书道:“早死啦,我从小就没妈。”杜浒道:“你玩够之后,就回家去罢。”奉书流下泪来,道:“爹爹不要我啦。”杜浒道:“不会的。”奉书道:“那么他干么不来找我?”杜浒道:“或许他是找的,不过没找着。”

奉书破涕为笑,道:“倒也说得是。那我玩够之后就回去,不过先得捉两只白雕儿。”两人谈了一阵途中见闻,杜浒说到八个穿男装的白衣女子意图夺马之事。奉书问起小红马的性子脚程,听杜浒说后,神色十分欣羡,喝了一口茶,笑吟吟的道:“大哥,我向你讨一件宝物,你肯吗?”杜浒道:“哪有不肯之理?”奉书道:“我就是喜欢你这匹汗血宝马。”杜浒毫不迟疑,道:“好,我送给兄弟就是。”

奉书本是随口开个玩笑,心想他对这匹千载难逢的宝马爱若性命,自己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存心是要瞧瞧这老实人如何出口拒绝,哪知他答应得豪爽之至,实是大出意外,不禁愕然,心中感激,难以自已,忽然伏在桌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这一下杜浒更是大为意外,忙问:“兄弟,怎么?你身上不舒服吗?”奉书抬起头来,虽是满脸泪痕,却是喜笑颜开,只见他两条泪水在脸颊上垂了下来,洗去煤黑,露出两道白玉般的肌肤,笑道:“大哥,咱们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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